世界很险恶,我必须得撤

乱世雄·三

童稚痴狂撩乱走,绣球花仗满堂前。


病身一到繐帷下,还向临阶背日眠。


濯规:

我错了…我更新…我有罪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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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荷吐蕊,莲瓣初绽,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睁开杏眼悄悄看了人,又忸怩地躲开。水中游鱼穿梭在荷梗之间,在花与叶的掩映下时隐时现,有时游得太急,尾鳍朝旁边一摆,随着尾部的脉络便又溅起一串水珠来。
“先生可见过这建邺的红梅?”
周瑜提着一碟鱼食坐在诸葛亮旁边。
“不曾。”
诸葛亮如实答道。
“建邺冬天不常下雪,可梅花依旧开得极为漂亮——仿若冬日不曾到来般的欢悦盛大,是一整片浓烈的红色铺满枝头。”
周瑜说到这儿,忽然停顿了一下。
“先生可否赏脸,到时一起赏梅?”
“自然。”诸葛笑。
“那可是约好了。”
“好。”


诸葛亮从周瑜身旁的瓷制碟中随手撇来半掌心左右的鱼食,挑了个鱼群聚集的地方丢了进去。霎时那一小块区域便举起了大片鱼群,互相跳出水面又落回,不一会儿便争抢了干净。却仍有几条不知是否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可怜地没能争过其他鱼,依旧停留在原地等候食物从天而降。
诸葛亮不忍心,便再拿了一小撮朝原地丢了过去,鱼群再次聚集,又一番争抢,结果又是还剩几条在那逗留。
于是诸葛亮又几番重复,结果还是有几条鱼不识趣。
周瑜看着诸葛亮的窘态,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又怕诸葛亮发现误解些什么,拿袖子掩着,只见了眼睛露出几分笑意。他随手抓了一把鱼食,朝周遭一洒,鱼食便四处分散,整个池塘的水仿若沸腾,被锦鱼翻搅溅出,一派喧闹声中漾出重重波纹。
“这样不就行了?”周瑜将装着鱼食的碟递回给诸葛亮,“也不劳烦你去关心几条鱼的饥饱。”
“可……”
“可是啊,不论是这方池塘中的几尾游鱼,还是这方天下的所谓英雄豪客,都是贪婪的。你孔明一个人悲悯天下,心怀苍生,可这天下万万民众流离失所,你形单影只,又能如何?”
“不,若是周大公子肯朝亮吐露心迹,那便是两个。”
诸葛亮的视线从波澜迭起的池面移到周瑜身上。周瑜近几日都是穿着棉袍,在边线处以锦带为底,用暗金的线细密地钩织出纹路。暗红色的衣料上依稀可见用更厚重的色彩染上的暗纹,那若隐若现的花式颜色让诸葛亮想起了血。
西蜀战乱,民不聊生。他用一生作赌注压择明主,他三顾茅庐,笑说有你大事可成,便同自己彻夜长谈千秋万载之业。可是当诸葛亮走下山来,回头看了一眼,尸骸旁干涸的血液凝固,把泥土和天空都染成痛不欲生的胭脂色。
路有冻死骨。
“你又在瞎说什么!”
周瑜气急般地甩袖,布料交叠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声气语让诸葛亮眼前暗沉的景色逐渐鲜活起来,昏沉的脑袋也清醒不少,便故作镇定,顺嘴驳道:“吴蜀不合便罢,若是吴蜀愿合,那你我二人便是起始。大家顶头都是那位,何必遮遮掩掩?”
此话说得周瑜一怔,嘴稍张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双方都是一阵沉默。
“孔明。”
最后是周瑜开口。
他逐字逐句地说着,语调平缓郑重,恍如战时擂鼓鸣金。没有一丝刀光血气,却依旧像是那些画面一般沉在诸葛亮心底。
“吴蜀二国,定会合击曹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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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坐在庭院里又扳着指头数起了日子。自己已在吴宫住了近三月之久,根据周瑜近期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孙权那边的态度也逐渐明朗起来。这次算是没有替蜀国白白跑腿一趟,自己也差不多该写信给主公,叫他不用如此紧绷着边界,好好准备战事后备了?
“这位是……?”
娇俏的女声响起,甜腻得像是幼时父辈常递给自己的果糖,桃粉和鹅黄缀出一朵桃花春时初绽的模样。姑娘眉眼里盛着春潭里盈盈的水润,棕色的虹膜颜色浅淡,顾盼生辉间,瓷娃娃般不似活物的脸色也生动起来,欢悦而新鲜。
“诸葛孔明,彼时和你谈起过的,还记得吗?”
诸葛亮浑身僵硬。*
小乔欢喜得拍起手来,脆声道记得的,就是那个老是比公瑾大人厉害一小截,让周郎气得在家不吃不喝了一天那个。
“净是胡言乱语。”
周瑜佯装生气,唇角却露了几分笑意,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惹得小姑娘捂着头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说着本就是这样,结果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让先生看着见笑了。”
周瑜像是才想起未和诸葛打招呼一般地转向他去,恭谨地福了一礼。
诸葛亮顿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回道:“都督多虑,小姑娘可爱得紧——她叫什么?”
“乔婉,大乔嫂嫂的妹妹,我的未婚妻,今年春进来住的。你来的这几月她去陪姐姐了,这番回来还以为她会收敛些,没成想还是黏我。”
周瑜看着小乔端端正正站了一会,又耐不住活泼的性子跑去鱼池逗鱼,没见有荷花开得漂亮就又跑去库房讨了朵河灯放下去,便暗笑了一句果真是孩童天性,在诸葛身旁坐下了。
“是啊,毕竟是豆蔻年华,总是爱玩闹的…”
诸葛亮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周瑜,似是不解他此时流露出的神情——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周瑜此刻的眼神。
温柔缱倦仿若对待稀世之珍,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周瑜的模样。


好不容易待乔婉玩闹够了,小姑娘却又扯着周郎想去集市上买蜜饯果脯糖葫芦,朝他小声说自家姐姐总不给自己糖吃,这几月可成天在想甜味儿了。周瑜本想和诸葛再谈一会有关于吴蜀联系的事宜,可惜耐不住小乔一番诉苦撒娇,也只好同着她一起去了。
等着两人已经出去,诸葛亮却依旧保持着方才面对周瑜时的微笑,提起茶壶。早已冷却了大半有些冰凉的茶水入腹,从脊骨至颈骨一阵凉气窜上,使他清醒不少。
这明是一盅苦茶,怎么自己却醒悟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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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讨逆将军去后,吴国事便大多交于孙权掌管,而吴宫中的家事,不论大小,全由了将军夫人乔莹一人揽去。乔夫人虽一届女流,但论起治家之道也不输他人半分。
诸葛亮回想了一会周瑜对于大乔的评价,便将目光转回了她身上。
“先生有意中人?”
乔莹明眸皓齿,莹蓝色的眼睛里有几分看透人心的清澈。这目光在诸葛脑中和刘备的短暂重叠,又极快地交错过去。
“若是夫人没有答案,也不会在现在找上鄙人。”诸葛亮说。
“那么还请先生收敛些。那人自幼锦衣玉食,什么颠沛流离之苦剖心蚀骨之痛半分未尝过,不像先生多年隐居躬耕,人情冷暖认清,世态炎凉俱识,又将他带去什么歧路去。他终会有家室,先生也会有。”
乔莹喜笑,她笑时眉眼会稍稍下垂,像片柔柔的兰叶。眼里颤颤巍巍的蓝色骤然成一层浅薄的冰,端庄的女子音调拔高,别样的凌厉陡出,原来是一把雕镂春兰的瓷刀。
“那讨逆将军殁后,他停下毕业试只身返建邺吊丧,归后一言不发大醉三日,又是为何?”*
诸葛亮反问。
“那是我孙氏家事,也轮不着先生猜测。”
大乔起身。
“更深露重,夫人慢走。”
“此番前来,我自是不会朝外人说上半句,还望先生亦如此。”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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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文武东西而立,殿上一身玄衣的年轻帝王持剑站起。他已有一具瘦长的皮囊,比他的父兄瘦弱许多,却依旧站立在这片土地上。
他身前是一张书案,上面唯一有的装饰是一朵未开的辛夷,那是他的兄长一时兴起刻来想作他的及冠礼,刻得七扭八歪,只能勉强看出个模样。他说不喜欢,兄长就想抽起竹简揍他,最后也只是和他偷喝了一坛周瑜酿的竹叶酒。他的眼睛瞬间闭合又缓缓睁开,碧色的双目里终是没有眼泪流出。
旋即他举起那把玄铁剑,这把剑是他幼时父亲赠给他的,那确实是把好剑,父亲用它斩过无数敌军,它依旧从鲜血中破出利光,可他嫌重,说什么也不肯提。他没有舞剑花,就这样直直地朝书案砍去。剑锋很利,书案应声而断,其上摆的卷轴撒了一地,滚落在他脚下徐徐展开。
“此后若再敢言降曹者,有如此案。”
孙权将剑收回剑鞘中,双目中是少有的坚定。


周瑜双手齐眉平举接过剑,那剑应是经历了很多厮杀,透过兽皮制的鞘散出几分寒意。苍黄的天空掠过几只孤雁,朝群山叠嶂间飞去。
又是入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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