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险恶,我必须得撤

[亮瑜]多巴胺分子式

有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袁寒亭:

国庆假前下午最后一节课,百人阶梯教室稀稀拉拉来了不足二分之一,不少学生为了赶车还带了行李箱,一眼看过去有点空旷。窗外是昏沉沉的天和绵绵的雨。


区域经济这课本来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台下要么归心似箭要么昏昏欲睡,诸葛亮干脆加快节奏两节课讲完了PPT,让学生早点回去。


诸葛亮开着车顺着车流慢慢往校门口挪,一边分神胡思乱想。暑假才回去过,七天长假倒也没必要回乡。何况学校分的新房正在装修还需要看着,也没法脱身出去旅游。晚上有个同学聚会要参加,还是本科时混社团的一众好友,其实也多年不联系了,现在他回来工作倒是成了重聚契机。现在去还有点早,不过再晚又要赶上晚高峰,聚会在市中心,附近正巧有个家具城,不如去看看,就是不知道几点关门。


最近好像有个学术交流会,路上还挂着预祝大会圆满成功的横幅,又赶上阴雨天,车堵得令人心烦。好不容易滑到校门口,又赶上红灯,其实闯一下也无所谓,车是新买的还没上牌照,只有临时通行证。当然只是随便想想,诸葛亮还是压着白线停了下来。


他刚拿出手机准备看下聚会的具体地址,车门被拉了开来,来人带着一身水汽坐了进来,车后座也挤进两个女孩子,唧唧喳喳地收伞提裙子。


来人脱了外套对他笑了笑,音色低沉悦耳“不好意思衣服有点湿,不巧我车今天送去检修。去市中心,是顺路吧?”。诸葛亮下意识点了头,递上纸巾盒,只觉头晕目眩,心里翻江倒海。这张脸已经睽违六年,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忘,没想到清晰得宛如刻印,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记得他。


黄灯跳过,后面已经响起不耐烦的鸣笛催促。周瑜把转过头纸巾递到后座,提醒他,已经绿灯了。


诸葛亮这才回神赶紧挂档发车,新车还没开熟,离合器松得太快直接熄火了,后面催促的笛声更急促了。诸葛亮内心无奈苦笑,只好深吸口气重新点火。从来都是,这么多年过去在这个人面前他还是心慌气乱,从前是年少气盛,而今还放不下那点执念。


车里有点闷,外面下着雨又不方便开窗,两位姑娘还穿着裙子也不方便开空调。周瑜专注看着车外雨幕,似乎没有跟他搭话的意愿,诸葛亮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问什么呢?这些年过得如何?听说评上教授了?上次在学校学报上看到你的论文?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后座女生接了个电话,开始还小声嘀咕。突然声音就大了“啊?我们已经坐上车了啊?都开到西街啦。不是奥迪A6么?”周瑜转过头,面色微讶。


“车牌号是XA-XXXXX?”姑娘求助式看着周瑜“老师,我们好像……”


“坐错了。”诸葛亮帮她说完,顺手指了指周瑜身前贴在玻璃上的临时通行证,上面有印着车牌号。


一时之间竟然有点想笑的释然,从来都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不记得也好,无望的念想不要给机会让它在心底疯长。没有希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望。


说到底也不过是年少的痴心妄想。一往情深,一厢情愿。


 


场面倒是有点尴尬,姑娘明显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周瑜接过手机道歉。


诸葛亮笑着安慰她,“没事,是我不好,我车牌没挂上也没提醒你们。不过我本来就要去市中心,正好顺路。你们不介意我就捎你们过去。”“这里单行道不能回头,或者我开慢点等那边来接你们。”


周瑜挂了电话也安慰她:“没事,是老师没仔细看。你取消下订单就好。”又对诸葛亮道歉:“不好意思,雨天招不到车,我还是第一次体验打车软件。不麻烦的话载我们到市中心就好,价格您随意。”


诸葛亮看着前方拥挤的车流,路灯次第亮起来,照出无边雨幕萧萧下,砸在初秋冰凉的秋意里。想起本科四年蹭过周瑜所有的课,和一群穿得鲜艳时尚的姑娘一起挤在各种教室的桌椅里,听她们八卦周老师今天的领带和昨天的袖扣。


“没事。”他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就当我当初蹭周教授课补交的学费吧。”“这么说好像又有点少了,改天该请周教授吃饭才是。”


周瑜盯着他看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诸葛?”“不好意思,很久没见,我一时没认出来。”


平心而论,诸葛亮五官平平,并非能让人轻易记住的长相。硬要夸的话,身材挺拔,气质温润勉强撑得起人中龙凤年轻有为。若要比年年W大男神榜榜首的周郎,自然是差得远。


后座的两个姑娘很快兴奋起来“原来是学长?”“学长当年就开始蹭周老师的课啦?”“选上周老师的课太拼人品了。”“做周老师的研究生更是啊。”


诸葛亮很快和她们聊起来,Z大这些年的变迁和老师们尤其周老师的八卦。和漂亮的女孩子谈话自然轻松愉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应学妹要求最后还留了联系方式,周瑜这才插上话约他改日吃饭。其实并不想再有什么交集,饮鸩止渴确实没什么意思。


不过要是真不想他也不至于要回国还要回母校执教了,该来的总会来。


 


暗恋其实没那么难过,只是一个经年不愈的伤口,横亘在哪里,有点痛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人类总是忘性大,如果不碰到这道伤也就会忘记,就算偶尔不小心触到疼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诸葛亮的人生有很多事情需要操心,本科新生的班会,手上同时进行的两个课题,最近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申请,统计局邀请的培训讲座、一门本科两门研究生课程的备课,新房的装修等等,并没有时间感怀偶遇六年未见的暗恋对象。


而在这之前的十年里他更忙。本科时期忙着修双学位、考证、参加学生组织、参加各种竞赛、做兼职、实习、往来应酬导师学长同学的青眼与善意,剩下来的就是远看着促使他做这一切的念想,好像看一眼就可以获得源动力,继续一步步前行。


那时候他还以为向前迈一步就更靠近那个人一步,所以这之后远赴重洋一走六年。


他在自己理解的道路上走了十年,走了很远。乃至于而今走回了原点,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用了十年只不过把那个人走过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而他和那个人依旧隔着云端。


等诸葛亮招待完国庆来C城看人的朋友,安顿好新居的家具和简单装修,七天长假也就过去了。期间还婉拒掉一次周瑜的饭约,掐断了内心几根不经意间长大的幼苗。一个寻常的假期。


也有过几次索然无味的寒暄,隔着网络的互动,字里行间的客气往来,不了了之的收尾。


 


结束假期的院长邀请了康奈尔的一位教授来做学术交流,一上午都在开所谓的研讨会。老调重弹,昏昏欲睡。


最后又提到近期即将召开的一项论文报告会,正巧是重合领域的,这位教授也受邀出席。诸葛亮不得不陪笑着和教授扯了半天不知所云的理论。幸亏午饭点到了大家都没兴致继续话题,会谈地点就挪到了楼下餐厅。


院长特地让诸葛坐在教授左手,示意陪客。还未入座就见教授招呼刚进门的青年,介绍这是他的好朋友,学术新星,青年才俊。


诸葛亮这才想起来周瑜两年前确实去做了一年访问学者,还在核心期刊发了一篇文章,这位教授是二作,难怪名字这么熟悉。


等招呼完一圈人后再次入座,周瑜被排在教授左手,诸葛被顺延排到周瑜左手。他完全克制不住眼神飘向右手边搁在桌沿边修长柔韧宛若玉雕的手,还要提起全部精力应对轮番敬酒和走向飘忽的话题,食不知味。


院长还开了茅台,定要让外国友人感受中国文化之颠。虽然不在同一个学院,但美周郎声名在外又要替教授挡酒,难免被集火得有点惨。席终的时候周瑜脸上已经一片云蒸霞蔚。诸葛亮为他要了一碗解酒汤,他抬头笑了笑,“不要紧,我只是喝酒上脸。”


周瑜脸上有明显的倦意,闭着眼睛喝汤的时候看得见眼下微青,睫毛纤长浓密像振翅的蝶。放下碗的时候微蹙着眉打了个哈欠,深黑的眸子涌上水汽。站起来的时候天旋地转,幸亏诸葛亮站在一边及时扶住了他。


诸葛亮提议:“帮你开间房,你睡一会儿?”


周瑜摇摇头推辞:“不了,我下午还有课。”


“三点的课还能睡一个小时,我办公室就在楼上你上去躺一会儿?或者我送你去你办公室?”


周瑜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提议。他看起来似乎很清醒,就是走起路有点不辨方向。


布艺沙发很柔软,除了侧翻会掉下来之外没什么缺点。阖上的窗帘挡住了初秋午后的阳光,周瑜枕着抱枕,盖着薄毯安静地睡着了。


诸葛亮坐在办公桌后,显示屏微弱的荧光打在脸上,四周静悄悄只有排风扇轻微的风声。他垂着眼并没有看显示屏也没有看沙发上那张俊美逼人的脸。思绪飘得很远,心如止水,感觉时间流逝得很慢,像呆在粘稠的琥珀里,这一刻可以凝固成永恒,所爱的人安稳地睡在身边。


 


当被问起对诸葛亮的看法时,周瑜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教授表示并非打探隐私,只是之后的会议约定同行希望提前知道一点注意事项,避免麻烦和不愉快。当然,诸葛看起来是个温和而易于相处的人,交谈起来也很令人愉快。


“是的”周瑜微笑补充,“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人,近乎完美,从学生时代直到现在。不需要多余的担忧,你们肯定可以相处愉快。”


虽然并无深交,但是诸葛亮口碑非常好。从同学到导师,但凡跟他接触过的人普遍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能力突出却并不自傲,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行事近乎完美。周瑜曾经听过不少关于他的评价,无一例外都是好。


这些接触主要源于周瑜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诸葛亮正巧大一,选上了他开设的一门通识课,从此对经济学产生兴趣。周瑜作为他的启蒙导师对这个求知若渴的学生自然非常欣赏,甚至一度希望他可以转专业。


虽然这个希望并未成行,但是诸葛亮之后开始修读双学位并一直和周瑜保持联系,也蹭过他不少课,并且他的本科毕业论文也由周瑜指导。可以说在经济学这条路上,周瑜充当了诸葛亮的引路人这样的角色。


彼时周瑜刚参加工作还只是讲师,并没有招收研究生的资格,除了本科生中的不少小姑娘会在各式比赛中把他的名字写到指导老师一栏外,也只有诸葛亮可以在他为项目焦头烂额时为他处理下数据。当时他确实对诸葛亮抱有种种期待,包括最初的转专业,之后参与他的各个项目,乃至毕设课题还可以深入研究,甚至研究生期间正式成为自己的学生。


可惜这些都未能成真。那时他就知道诸葛亮是一个凡事尽善尽美的人,他似乎被一种庞大的压力所鞭策,不断努力前进。他几乎参加了大学生所有的有益活动,并且每一项都做到了最好。当然他也付出了很多,乃至于周瑜几次拜托他处理数据后,在课堂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青黑的眼底之后便不忍再给他增加负担。


而今数年未见,诸葛亮也发生了许多变化,记忆中苍白高瘦的男孩子长成了温润儒雅的男人,只是眼底的光似乎从未改变。周瑜并不清楚他到底追求什么,曾经以为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成功、荣耀或者凌于众人的地位,但而今看似乎这些都不是。


毕业典礼后的谢师宴周瑜曾借着酒劲问过他将来想要什么,诸葛亮当时应当已经醉了,但是他只是看着周瑜微笑而什么都没说。当然这些诸葛亮不说也就确实没有深究的必要。


 


之后因为俗世杂务,饭约一拖再拖,倒是两人的联系频繁了些,会聊一聊最新的学术新刊、社会新闻、最近读的书等等,之后聊到NBA还约了有时间一起打球。


诸葛亮开始频繁地关注手机,长时间处于一种莫名的等待的状态。经年累月的习惯,三思后行也时常败给冲动,偶尔说出口就后悔或许这句有更好的表达,也有时候难免过分小心翼翼。会不自觉地反复回顾聊天纪录,可惜对方的话向来并无什么需要琢磨的深意。


遗憾的是这些周瑜都不知道。他只是偶尔诧异于两人的心有灵犀,某些喜好的一致性。包括对军事武器的了解,对国际局势的看法等等。诸葛时常会有精彩的评论,交谈起来确实令人激赏。偶尔的观点互斥,旗鼓相当的辩论也令人享受。


而这些对于诸葛亮来说,爱屋及乌也好,投其所好也好,都并不重要,这么多年他习惯性关注周瑜的所有信息,说过的每一句话,不自觉揣度其后的深意。周瑜对他的影响远不止在学术研究上的启蒙,还有兴趣爱好的拓展,各种知识的积累,乃至思维方式的启发。


爱上一个人之后,生命里都是他的痕迹。


聊得太晚,周瑜那边不再有消息过来的时候诸葛亮猜他已经睡着了。过了惯性睡眠时间有点睡不着,明天还要早起也不能不睡,只好躺在床上数羊。


其实诸葛亮并非执念深重的人,相反,更多时候他习惯一题多解,也会曲线救国,灵活多变,对结果也并不强求。就算最终失败也并非难以忍受的事情,在更小的时候他经受过更多的挫折,比大多数人更明白很多时候并非努力就能成功,如果做不到最好的就是释然。


唯有在情关上,大概他刚开始就选择了地狱模式以至于至今得不到,偏偏见过最好的风景以至于放不下。


他惯于思考,每天考虑很多事情,总在追求一个最优解,可惜思考了十年也并没有求出任何解。后来发现这是一道证明题,他不过是进行了一个复杂冗长却多余的证明。


在更年青的时候他也会冲动,不过那时候周瑜看过来的眼神就可以让他冷静,让他清醒地认识自己。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时机还没有成熟,冲动只会失败。那个时候他克制欲望的理由是欲望本身。


后来诸葛亮曾经在毕业典礼被当众表白,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姑娘说了什么,只记得看向他的那双眼睛里的渴慕,之后他牵着女孩的手下去了,下面还在喊亲一个。知道他虽未拒绝但也并未接受,下台后姑娘就抽出了自己的手,之后不了了之。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周瑜的立场看待这段感情,除了愧疚更多的是莫名其妙。他第一次意识到除了给对方带来困扰之外,单方面的感情并没有任何意义。


而他的本意,自然不希望周瑜有任何不愉快。


 


当然寂寞惆怅是生活无忧的人才有的特权,如果基本的温饱安全感都没有满足谁有时间去伤春悲秋。


会议要用的论文是之前写好的,不过和教授聊了聊又有了新思路,诸葛亮正着手完善。帮院长做的项目接近收尾,报告进度百分之八十,院长已经联系好杂志准备发篇文章,要求最近才发给他。当然这也不过是场你情我愿的戏码,万事有迹可循,诸葛亮喜欢简明易懂的规则,别的都并不重要。


黄月英曾经对诸葛亮说过,你确实是一个天赋卓绝的人,可惜没有天才不屑世俗的浪漫。


诸葛亮知道黄大小姐是讽刺他追名逐利,当时只是笑了笑,心想“如果你知道我爱的是谁的话你肯定不会这么说了。我并不在意世俗的价值观,遵循世界的游戏规则只不过是尽快取得我所想要的东西的捷径而已。”


循规蹈矩才便于离经叛道。


当然黄月英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她对什么判断出错如果不是故意的话,多半就是因为并不在意。很显然对诸葛亮属于后者。这不怪诸葛亮,黄大小姐过分通透,凡人总难入眼。


 


正式出差前总算凑了时间,周瑜说要给两位践行。当然主要是给教授践行,诸葛不过是个作陪。周末约在周瑜特地定的徽菜馆子,提前问了诸葛亮有没有忌口,诸葛亮按照他的喜好随便说了两句。


这次私聚自然不用客套循礼,周瑜菜点得不错,大家聊得也颇投机,最后宾主尽欢。诸葛亮负责接送教授,饭后便顺路把人送回酒店。告别的时候周瑜有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等他开完会回来有空再谈。


诸葛亮笑了笑,让莫名有点紧张的自己放松下来“这种flag还是不要立的好,方便的话随时电话联系。”


周瑜有点哭笑不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最近在写个报告,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想请你帮个忙,一时半刻也不急。”


诸葛亮点了点头,“不急的话时间上应该没问题,资料给我看看再细说?”


开会并没有什么意思,当然除去专注社会活动的,也有很多学者在认真钻研学术,为了进言献策或者追求真理。不过难得碰面也总会有点火花,可惜这些知识分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式挤兑在诸葛亮看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于是开会这几天一直在跟周瑜讨论报告的事情。周瑜起初倒是提醒了他两句圈子不大不要得罪人,后来想到他也刚回国还没到引人注目的程度便也听之任之。


倒是认真探讨起学术来就发现诸葛亮不仅仅长于理学,专业功底扎实,而且社会学尤其经济政策相关也绝对不弱。这样想又有点惋惜,当初若是能引入自己门下就更好了,当然只是随便发散思维的无谓假设。


和领悟力绝佳的内行讲话非常省事,不过诸葛亮说这个模型构建可能有点麻烦,牵涉到写代码可能还需要些时间慢慢来。当然周瑜也不急,交给他处理算是非常放心。对诸葛亮这种莫名的信任是基于他完美的口碑或者优秀的专业素养甚至于这个人对他释放的友善信号,具体哪一点周瑜也说不上来,当然前两点显然就足够了。


 


开会回来后诸葛第一次参观了周瑜的办公室,为了方便交流周瑜直接在办公室给学生们安排了座位,相较而言空间就有点狭窄,不过姑娘多的地方东西都井然有序。事先并不知道会有学生在,幸亏带的手信是当地特产的糕点,直接被周瑜拿来充公了。


姑娘们倒是对这位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的前学长非常有好感,直接在周瑜主座旁为他设了个位置,顺便对糕点赞口不绝。倒是有见过的妹子对诸葛的出手阔绰表示赞叹,糕点限量且价格不菲。


诸葛亮除了处理些日常事务外最近的精力都放在研究周瑜的课题上了,其实按周瑜的要求远不需要这样麻烦。但是表现欲是个难以控制的事情,就算诸葛亮可以在学术会议上对无稽之谈的同行报以掌声,也不可能在周瑜面前保持沉默。


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不让这种开屏行为显得太过夸耀和愚蠢。虽然他并不觉得这种幼稚的伎俩可以瞒过周瑜的眼睛,当然更糟糕的是根本不被察觉。


简单交流了下已经做出的模型框架和初步成果,周瑜便很放心地把数据和已经做好的报告资料都发给他了。顺便透露了下这背后的深意还有可能牵扯的利益关系。这些说起来难免有点交浅言深,当然这种直接的信任让人喜悦。


 


周末有个话剧,诸葛亮收到了两张贵宾票便邀请了周瑜,可惜周瑜有事婉拒了邀约。傍晚诸葛开车走到校门口时恰巧看见他给一位身形窈窕婀娜的美人开车门后一同离去,两人形态亲昵。


当然,诸葛亮见过很多人对周瑜不自觉的亲昵,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不过是个同情人。至于周瑜,他对每个人都友善且耐心,这一部分来源于本性的善良赤忱,另一部分则因为他的强大和自信。


诸葛亮当然明白,自己跟周瑜有着天壤之别。他迫切需要成功来为自己树立自信,追求完美以赢得别人的肯定,争取可获得的一切试图确认自己的存在价值,甚至于爱一个臻于完美的男人并试图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时至今日可以说他做得很好,熟悉他的人都说他是个私德近乎完美的人。这样挑不出错的人难免有点让人自惭形秽,所以与他亲厚的人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多。当然,对他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他的才华已经足以支撑他的抱负,可惜并没有任何才能来实现他的野心。


他在对岸向往扶桑的光芒,可惜纵身入海却并不知道怎么到达彼方。只能在冰冷海里沉浮挣扎,偶有得见光明的喜悦,也常有海浪扑来的窒息,更多时候是孤独沉入幽深海底的绝望。六尘不改,回头无岸。


 


房子是临近学校的郊区,秋天到了后天黑得很快。对面有人在拉小提琴,曲子听起来很耳熟,诸葛亮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什么,要是周瑜在他肯定知道,如果拉错了也肯定能听出来。听说周瑜小时候学过小提琴,可惜没听他拉过。只有毕业晚会周瑜参加了教师组节目,听过他唱歌,气息平稳音色温柔,是真的好听。


请你给我/一束爱的光芒/我要把这世界/为你点亮


可惜他并不需要诸葛亮给他爱的光芒,他总被太多爱意的眼神望着,却也总要辜负很多。这个世界总是这样,有这样好的一个人,可惜也只有一个。


事情也没有多到非要加班的程度,何况也做不下去,电脑开了又关。一个人住屋子还算干净,何况也没什么大扫除的兴致。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只好找了光盘看电影,是个温吞吞的文艺片,好像拿了几个大奖却不叫座。


看了半天诸葛亮觉得人类果然闲则生非,一旦顺遂就要自寻烦恼,就像他自己。


防止自己看睡着,诸葛亮洗了水果,列了采购单,男主还在摇摆。无聊只好玩手机,顺手回了几个问课程作业的学生邮件,刷了刷新闻,世上无新事。


点开通讯软件,倒是一堆消息,大概周末到了大家都闲下来。扫了眼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除了工作相关还有咨询各种事情的,捡必要的回了。还有姐姐给介绍朋友的,特地给诸葛亮发了照片。又不能装作没看见,只好搜肠刮肚夸了几句。倒是有个群显示有特别关注,有点醒目,想忽视都难。


是有好事者建的W大青年教师群,用来倒苦水和互通有无。当然讲得最多的是各种无聊的八卦,学术讨论大多不正经,活跃的就那么固定几个,大多数人都没什么时间参与讨论。进校之后被拉进群,诸葛亮直接把周瑜设定成特别关注之后就屏蔽了群消息。


因为周瑜基本没在里面说过话,所以诸葛基本没收到过群里的信息,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了眼聊天记录才发现原来下午不止自己一个人看到周瑜护花,群里还有好事者拍了照片说这是乔国老家的二小姐。下面一排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恭喜恭喜。还有更八卦的直接戳了周瑜问什么时候喝喜酒,不少老师说这下学校里该有多少女孩子要伤心得写不了论文了。


周瑜出来简单解释了下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后面一群人问不出来什么也就散了。群里有人说看来女孩子们都还有机会,下面人就有人回男孩子们不服。之后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退回去再看的时候,二姐已经连发了好几条语音斥责他态度敷衍活该单身。只好打起精神来应对这位祖宗。


不过这位就未免太敏锐了点,直接问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还心情低落,这么快就人逢喜事。


诸葛亮刚回了句‘你想多了’。那边就来了一句‘是不是跟你喜欢的人有关’。


不过这种事情诸葛亮坚持不说就算亲姐姐也没奈何,最后只是叮嘱他独身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果然碰上跟周瑜有关的事情就会防御力降低,掩饰情绪都会被看穿。喜欢上一个人之后,悲喜不由自主。


电影结局四散天涯,人生没有什么能够长长久久,青春总要败给别离,梦想总会输给现实,而爱也只是爱而已。


 


晨跑回来就看到送票朋友的留言,叮嘱他记得去看话剧,结束还有聚餐不许先跑。诸葛亮顺手回了句‘送了两张票给单身人士是逼我去买只猫么?’


对方秒回了一段语音:“求猫的心理阴影面积。”


之后又回了一段,点开来已经换了个甜甜的女声:“学长还可以站在检票口看见顺眼的美女就请她入场呀,这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诸葛亮心中苦笑,我现在是无缘对面手难牵。


 


诸葛亮到的时候演出已经快要开始,黄牛都已经收工了。最近降温得厉害,诸葛亮出门前换上了风衣,不过裙摆飘飘的女孩子还是很多,比如眼前拦住他的这一个。


 “不好意思,打扰下。”她看起来精致优雅并不像是会因为冲动拦住陌生人的女孩子,“我这里有两张票,不过我朋友有事来不了了,你有兴趣陪我一起看么?”


诸葛亮心想,好巧,我也是。然后点了点头微笑,“我的荣幸,乐意之至。”


她有点惊讶地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么干脆的接受有点反应不过来。转而就笑了:“要是这个世界的邀约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诸葛亮也笑,“佳人有约,义不容辞。”何况还是同情人呢。


事实证明这不是一部适合和周瑜一起看的话剧,也幸亏他没来。


演员在舞台倾诉:“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无法开口,我从未为我那些不可捉摸的言行作出解释,你也从未追问,你的泰然处之让我自惭形秽,唯一的借口是我太年轻。”


“你是我渴望已久的晴天,你是我猝不及防的暴雨。”


表演结束刚走到场外,电话就过来了,背景音很吵,对面扯着嗓子喊“你在哪儿?开车了就快来接我们。”


诸葛亮回了一句“剧院西门”便挂了电话,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


她站的笔直,风姿楚楚,诸葛亮笑着脱下风衣递了过去。她摆了摆手似乎想推拒下,一阵风来却忍不住抱肩哆嗦了下。诸葛亮只好给她披上。


身边传来夸张的咋呼“哇哦,要瞎了。今晚太阳真大。”还有学妹的声音“没想到学长这么高效高质啊。”


诸葛亮无奈,只得对乔姑娘介绍:“这是我同学,准备去吃宵夜,介意一起么?”


她裹着大衣,笑吟吟地说:“好呀。”


诸葛亮忍不住想,会拒绝这样的女孩子,周瑜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诸葛亮直接载着三个人去了附近一家评价不错的饭店。席间两位自认神助攻的分分钟就把他卖得一干二净。诸葛亮不知道感叹这两位是太没戒心好还是太热心,幸亏席间姑娘只是笑很少说话。


先把两位送到酒店,等车上只剩两人的时候诸葛亮转头看着副驾驶上美人。


她安静地看着窗外灯火琉璃的城市,灯影打在脸上显得有一点落寞。转过来看诸葛的时候脸上又带着笑意,“我住W大酒店”。


很好,顺路,殊途同归。


 


一路都很沉默,她没有说话的意思,诸葛亮也不知道怎么搭话。


送到酒店早就有人拿着衣服等在楼下,来人看到乔姑娘肩上诸葛的风衣不悦地皱了皱眉,用审视的目光扫了诸葛亮两眼,拧着衣服递过来冷淡地说了声“谢谢你照顾我太太。”


换上自己衣服的乔姑娘狡黠地朝他眨了下眼睛。


诸葛亮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笑起来。原来陷入爱情的人都一样,爱上你以后,以为全世界都是情敌。


 


大概是看了话剧的缘故,这一晚梦境飘忽诡谲。他盲目地追寻一段温柔的味道一直在跑,看不清追寻的对象也顾不得沿途的风景,跑的筋疲力尽却不敢停下,只担心一犹疑他就会消失。


醒来的时候疲惫感还在,脑仁也疼。诸葛亮昏昏沉沉地起来洗漱,已经不记得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只觉得那段香还在,像无所依附的花,开得孤独如同凋零。


下午是给统计局的课,教案是本来已经备好的,不过昨天下午对方临时要求增加了部分内容,只好重改原来的架构逻辑,忙到中午,随便热了点吃的。


下午上课倒也没出什么差错,只是屋子里开了空调显得特别闷热,出了好几层汗。结束之后又是饭局,再三推脱还是被客套了好几杯,喝下去感觉整个人都昏沉燥热。最后还是局长的司机帮忙把车开了回来。晚上被冷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没盖被子,爬起来简单洗漱了下。


第二天醒的时候感觉渴的不行,偏偏浑身没力气,头疼欲裂。躺了一会儿又睡着了,再次醒过来时感觉好了一点,就是很累。


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男人,面色苍白下巴满是青色胡茬眼睛里都是血丝。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生活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总有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总有些未尽的心愿如不熄之火,不燃烧到最后一刻不会熄灭,我们都是恋爱的犀牛。


上课手机静音,之后一直没注意。点开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有几条学生的短信,还有周瑜的一个未接电话。头还是有点疼,可惜家里没有解酒药只能喝点牛奶当安慰剂。今天没什么大事应该不用去学校,正好没什么工作兴致在家里休息。


没什么食欲就简单热了牛奶泡麦片,手机响的时候正在冲泡,被突然的铃声下了一跳。


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对面周瑜有点惊讶“你怎么了?”


“没事,昨天喝多了,刚起。”


“哦,那你现在方便过来么?这边有文件上次忘记让你签字了,现在要寄过去。”


诸葛亮按了按抽疼的额角“好的,那我马上过去。”


 


学校离得很近,不过才起床感觉虚得很,诸葛亮喝了麦片决定开车去。有空还是应该去健身,就是刚入职还是忙得很。又想周瑜之前说的打球也不过是句客气话,哪来的时间不休息还去折腾自己。


 


出了门吹了风才清醒了一点,等到了周瑜办公室只看见他一个人在,别的学生大概去吃午餐了。周瑜忙着看显示屏只是给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诸葛亮看了看有点晕,索性不看直接签了字。


周瑜转过来抬头看着他有点惊讶,“你坐下来。”


诸葛亮有点困惑,但是身体先于意识坐在了副座,就看见周瑜伸过手来搭上了前额,随即“啧”了一声。“你发烧了,这么烫你没感觉?”


诸葛亮只觉得一双柔软的手带着凉意,很舒服,何况是周瑜的手。他有点眩晕地听到了周瑜的声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周瑜说了什么。


“难怪,很久不生病都没意识到。”大概是那天晚上落下的寒气,昨天喝了酒又冷了半宿,今天烧起来。


正好学生回来了,还提着食盒,大概是给他带的午餐。


“你还是去校医院看下。”周瑜把文件拢进文件袋,顿了下又说“你医保办好了么?”“算了,校医院程序蛮麻烦的,我带你去吧。”


又招呼一个学生去把文件送给另一位教授。


诸葛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用了,没那么夸张,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周瑜笑起来“你是小孩子么?怕吃药还是怕打针。”


诸葛亮无奈妥协“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校医院我还是认识的。”


“没事,我正好去拿上次的体检报告,都拖了一星期了。”


 


周末休息,周一校医院排队挂号的人多得很。周瑜帮他排了会儿队挂了号,让他在等候席坐了,便先去拿自己的体检报告。诸葛亮看了会儿邮件又集中不了注意力干脆关了手机,估计等叫到他还得一会儿,靠在椅背上便有点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他小的时候算得上家境优渥,可惜生母早逝,不过那时候他还太小没什么记忆。父亲生意繁忙,七岁之前他都是哥哥和两个姐姐带着的,学籍没有着落便也没送去幼儿园,继母很快怀上小弟弟之后便没有精力管教他,没什么拘束便有点野,何况他小聪明多得很。


八岁时父亲去世,一朝家境败落。哥哥那时候已经成年,去了省外的大学。继母改嫁,他和姐姐还有弟弟一起被叔叔接回老家。


叔叔一家平添了四张嘴吃饭,生活一下子有点捉襟见肘。不过他那时候还不太懂这些,和父亲感情也淡,只是继母毕竟照顾过他一段时间,一下子离开有点难过。


最开始上学念书他还有点新奇,很快新鲜劲儿过去了便无聊起来。小地方什么八卦都传得快,于是便有了不对付的野孩子,他原本不在意这些,听多了也有点委屈。打过几次架都是姐姐来老师办公室领他回去,告诉他不要让叔叔婶婶知道,不要惹事。


那时候他念小学,也不怎么学习,整天无所事事地捣蛋。冬天穿叔叔家哥哥的旧衣服,瘦得伶仃的一小个,衣服总有点大或者嫌小,玩疯了就常受风寒,被姐姐埋在被子里,喝点姜汤捂捂也就好了。


被周瑜摇醒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么一会儿自己竟然睡着了,出了一身冷汗。医生量了体温打发他赶紧去输液,又开了几片药。最近降温输液室人有点多,看在周瑜帅脸的份上,护士姐姐给他临时加了个靠墙的凳子,还给周瑜也搬了张椅子。周瑜笑着把椅子换给他,说自己要先去寄个快递。


诸葛亮赶紧让他回去吃午餐,不用过来了,输完液他自己回去。


周瑜不置可否,不过他确实也没那么多时间陪着,他下午有课。何况诸葛亮已经是个年近三十的社会人士了,在国外这些年也都是一个人,没道理不会照顾自己,可是他还有一种他还是他的学生需要关照的错觉。


周瑜走前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烧。被像小孩子一样对待,诸葛亮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种关心不过是因为周瑜就是这样的人,他会关怀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他的学生。他天生强大而美丽,因此总觉得自己需要照顾别人,即便被误会也可以一笑置之,因为他本身也并不会在意。


可惜诸葛亮想要的并不只是这样,人都是贪婪的。他希望独占这份荣宠,希望周瑜的眼里只有他,希望成为周瑜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要只要独一无二,否则就不要。


半梦半醒间两瓶药水很快告罄,扎针的手臂一片冰凉,烧倒是退下去了,护士感叹到底是大小伙子,身体壮得很。


现在应该还在上课,给周瑜去了短信告诉他不用去校医院了,自己也先回家睡觉了。


 


大概是中午梦到从前事,回来之后躺在床上总是想起本科的事情。


那时候他知道周瑜所有的课表,关注他所有的讲座消息。查过周瑜所有网上公开的信息,这其中当然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周瑜参加某个小提琴比赛的获奖照,那时候还很稚气,穿着小礼服,打着小领结。还有当学生代表讲话的照片,那么丑的校服穿在身上也显得挺拔俊秀像林里长得最好的小树苗。


还有中学时代发表的作文,大学时期的字画作品,出现在某个报导中的名字。这些都被诸葛亮收起来,放在收藏夹里,像一个不可触及的梦想。这些从前永远只能成为一个远远观望的遗憾。


有一次周瑜周末晚上有本城邻校的一个讲座,正好是秋学期考试周后清闲下来,诸葛亮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过去听。天气转凉,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有老人在不方便开窗,空气闷热,味道也不好,诸葛亮有轻微的晕车,下车之后只想吐。


不过讲座快开始了,也不知道人多不多,迟到入场会不会醒目,那时候诸葛亮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好忍着不舒服赶紧去会场。没到过邻校,找地方还是废了点时间。


到了才发现是个大会堂,而且都是人。诸葛亮混在会堂后面站着的人群里,不过长得高还是有点醒目。只好弯着腿倚着最后的墙,就是站久了有点辛苦。


回去的时候站在校门口公交站台等车,周瑜的车从校门口转出来时诸葛亮一眼就认出来了,大概是心虚,他还赶紧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撞到一个女孩子,不过车子很快随车流滑了过去。


女孩子也是来听周瑜的讲座的,诸葛亮见过她有点面熟,应该才大一,平时看起来很害羞。晚上的公交四十五分钟才有一班,诸葛亮站在寒风中听学妹夸周老师听了半个多小时。回去的路上又听了一路学妹对周老师的倾慕,晕车难受得很。最后扯着笑把学妹送到寝室的时候只觉得身心俱疲。


我希望全世界都爱你,却也希望他们都不及我爱你。


 


从梦中被吵醒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全暗了,只有窗外零星的汽车灯光偶尔照过来还有隔着很远的汽车驶过的声音。手机一首唱罢屏幕很快又暗下去,只有呼吸灯微弱的闪。睡了一觉捂出一身汗,头已经不疼了。


就是莫名的渴意还有饥饿感火烧火燎,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有也没什么力气,只想再睡过去好逃避这种难受的状态。不过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是给周瑜的特设铃声。


诸葛亮只好爬起来接了电话,汇报了身体情况,表示一定吃好喝好睡好,明天依旧活蹦乱跳体壮如牛。


大概是诸葛亮给周瑜的感觉太过独来独往,身在异乡,不免有一种只能依靠他的错觉,所以难免过分关照。


爱一个人总难免想占有他,想把他纳进自己的保护圈,想让他无忧无虑只要幸福就好。可惜诸葛亮对周瑜的这份心思全无用武之地。


他最初跟周瑜套近乎的时候,周瑜拜托他帮过一些小忙,处理些数据,找学生理一理问卷之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便不了了之,毕竟也不是一个学院,何况愿意帮周老师做事的学生多得是。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对周瑜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学生。他并没有任何能力和立场可以为周瑜事业或者生活提供不可或缺的助力。


彼时诸葛亮是个穷学生,什么都没有,连钱都没有。周围想亲近周老师的学生多得是,周瑜生日临近教师节,女孩子们都筹划着送什么大礼给老师。结果周瑜收到的礼物讲台都堆不下,周瑜进了教室只能苦笑。


毕竟都只是学生,所以周瑜什么都没拿,送到办公室的也是能退回去的都会退回去,只收贺卡。后来诸葛亮也浑水摸鱼送过几次贺卡,最普通的那款却也没敢写名字。


想为你入海捞月上天摘星,却不知道你是否需要。我的全世界都想捧给你,却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毕竟那里面也只有一个你。


那时候他就知道,如果他希望将来能够为自己爱的人做点什么只能变得更强大,否则我用什么为你遮风挡雨,我凭什么和你并肩而立,我苍白荒凉的世界凭什么引你驻足。


只可以他现在才发现,就算他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却还是变得更为依赖周瑜,也在这段感情里越陷越深,到而今还是在被他照顾。而周瑜也还是从前的样子,他们之间的立场在他眼里从来未变。


明天不过又是一个今天,哪有什么是可以轻易改变的呢。譬如我爱你和你不爱我。


 


接到弟弟的电话时诸葛亮还有点惊讶,这孩子小时候是很粘他。青春期之后在傲娇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对哥哥总是很不服气。平时关于弟弟的消息除了他自己发在互联网上的多半还是姐姐告诉他的。


诸葛亮出国,他也随后参加高考,为了不步哥哥的后尘故意没进同一所高校。听说在学校表现不错,现在大四未来规划可能还是继续深造。


大哥和大姐为了撑起家里都在大学毕业后早早参加工作,之后对继续读书似乎执念颇深,总是尽可能让他们有更好的读书环境,不用早早步入社会。


在对诸葛亮别扭的问好之后就是拜托他帮忙,各校保研成绩已经陆续下来,他进了几所,对比了下待遇和兴趣放向希望来W大跟周瑜读研究生。可惜现在还不是选导师的时间,给周瑜的邮件也没能收到准确答复,担心被本校的学生抢先,想让诸葛亮帮他疏通下关系。


这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对自己弟弟的能力,撇去亲情加分,诸葛亮也还是很信任的。只是对周瑜开口这件事情对诸葛亮来说有点困难。自己喜欢的人,自然希望他风光霁月百事无忧,更何况周瑜起初没有答应自然是有他的顾虑,诸葛亮怎么能再对他开口让他为难。


弟弟难得的请求,也不算很大的事情,这样拒绝实在不像做哥哥的。他斟酌了下还是对弟弟说,不在一个学院他也不好插手,何况周瑜已经评上教授发文可能并不像从前那么勤快,他可以考虑别的老师。如果他需要,院长也是可以的,毕竟说到机会自然还是院长门下更多。


对面说了声“我自己搞定”后不耐烦地挂了电话,诸葛亮也只能苦笑。选什么人不好,偏偏是周瑜。是啊,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是周瑜。


 


人生总会出现选择,总有让你左右为难的时候,当你选择一个的时候就不得不放弃其他。他愿意为周瑜舍弃花海与森林,但又怎么知道周瑜是否需要这种爱呢。就像他不知道很多事情,不知道周瑜现在在做什么,不知道周瑜会不会寂寞,不知道周瑜深夜会思念谁?


不知道周瑜至今独身的原因是什么?每一个认识周瑜的人都不免在心中滚过这个疑问,虽然这种问题过于隐私很少有人会直接问出口,但是背地里的猜测一直不少,就如上次群里的起哄。有人猜心里有人,也有人猜另有隐情,不少人觉得周瑜大概是独身主义者。


诸葛亮自负洞彻,诸事了然于心,也不敢于此事妄断。他猜周瑜大概并不在意,毕竟他从不缺爱与倾慕,千帆过尽,他可能在等最后度他的那一叶扁舟。


前路莫测,可能是风怒海啸暗潮汹涌,也可能是孤月高挂海面生平,或者阳光明媚惠风和畅。而我来路阴风冷雨艰难险阻几经波折,终于破浪千里到达你的岸边,只望能载你人生路上风雨一程。


项目进展一切顺利,报告书出的那天周瑜师门正巧有人有要出国,于是周瑜晚上请客送行,顺便带上了诸葛亮。


周瑜并非喜好客套的人,开场敬过一轮之后就免了推杯换盏。餐桌上的话题无非谈谈各个学生的今后打算,工作还有找对象,还有学校或者时政的一些八卦。


周瑜喝酒上脸,开场被敬了两杯之后眼角泛红,灯光下垂着眉目,容色似玉。诸葛亮一边听学生们闲扯一边止不住留意周瑜。


那边有师兄问道小师妹怎么还单着,要不要介绍对象,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羞红了脸,被问急了说了一句:“周老师这样的。”


诸葛亮没忍住,笑了一声。周瑜起初还假装没听见,这时转过来瞪了诸葛一眼。面带春色,眉目含情,眼波流转像湖心的波光。


之后话题被带到别的地方,吃完近八点了。两人慢慢往校门口走,风有点冷,周瑜竖起衣领半张脸埋在里面,看起来有点可爱。晚课还没下,路上没什么学生,只有三三两两夜跑的路人还有巡逻的保安。


大概被学生勾起往事,周瑜闲闲地说起一些他还在上学的事情。“那时候才刚出现手机呢,学校里家境很好的学生才有。我一哥们买了专门借给女孩子打电话不用排队。”


诸葛亮笑了一声“周老师这样的,想给你打电话的不是从学校南门排到北门。”


周瑜笑“没那么夸张,我那时候叛逆期抽烟喝酒,每天跟着朋友搞乐队,玩吉他、唱摇滚。经常翘课,成绩也不好,可不是你这样的好学生。”


诸葛亮有点诧异,难怪网上基本没有什么周瑜大学时期辉煌耀眼的资料,原来那时候的他竟然和现在的完全不同。


“这么惊讶?”周瑜转过来看他,眼里是狡黠愉悦的光。


“我只是觉得,就算这样,喜欢你的姑娘还是很多吧。”


周瑜笑起来,又有点得意“是,我们每次演出都有不少粉丝,男女都有。还有星探想来挖我们出道。”


“怎么没去?”


周瑜笑了笑:“那时候年轻,只想玩音乐,觉得当明星又麻烦又无聊,何况我们乐队有几位家里有点背景,管得也比较严。说白了大家也都知道只是抓紧时间玩玩罢了。”


诸葛亮开玩笑“没能在电视里听到周老师唱歌实在遗憾,要不在这里给粉丝唱一首吧。”


周瑜没理会他的调侃,转而问“诸葛小时候学过什么乐器没?”


诸葛亮愣了愣“没,小时候玩疯了哪里静得下心学这个。”他的两个姐姐在家境尚好的时候一起学过钢琴,后来琴也卖了,也没人再提过。


周瑜笑“男孩子小时候是很难坐得住,我学小提的时候也常挨打。不过这样的话元旦迎新节目就只能唱歌了。”


诸葛亮有点措手不及“这个不是个人自愿不强制么?”


周瑜乐不可支“你不知道?新来的老师惯例第一年必须出节目。我之前得罪了团委的女老师,今年她们把我也排上了,我才想带上你。”


不过离元旦也还有些日子,也不算什么急事就是了,话题很快又转到别的地方。


 


这夜的梦里尽是青春无法抑制的骚动,隐忍的呻吟,压抑的泣音,划过眉骨的汗珠,鲜艳欲滴的唇色,一声声‘诸葛’震得胸腔发疼。


诸葛亮是个欲望很淡的人,这可能是本性也可能是潜意识的自我约束。人生前十八年浑浑噩噩无所事事,之后就撞上了周瑜。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身很难定义,诸葛亮对周瑜所抱有的感情涵盖了欣赏、爱慕、孺慕,还有情欲以及占有欲。这些是泛泛而谈的笼统概括,诸葛亮自己也无法清楚地对应每一种感觉,有些他可以控制,有些他无能为力。


心里野草疯长,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想控制了,人生如果总会为谁疯狂,很高兴那个人是你。


 


秋学期结业考为了省事就让学生都交了论文了事。结果就是收到了海量论文要一本本批,本科的还可以都丢给助教,研究生的课就只能自食其力了。


这年头学生都不生产论文,只是知网的搬运工,用点心的还会换换句式搞个方法创意,或者排版舒服一点,不少到了研究生阶段了还是乱复制粘贴一气,逻辑都没理顺,格式上下文不协调。偏偏学校录成绩规矩还多得要死,要正态分布又要保证平均分和优秀率,挂科率也有限制,又不能真的让学生挂科,否则补考麻烦的还是自己。


成绩打出来又调了半天,还要兼顾公平实在烦,好不容易成功登上了分,后台还告诉他等人工审核。总算搞清了一系列规矩诸葛亮干脆写了个小程序也方便以后不用再手动调整,一劳永逸。


写完试了试没什么差错,就打包给周瑜发了一份。


周瑜很快回了消息“功盖教学办,名成调分器。”


诸葛亮笑:“试下有没有什么差错,有空给我个测试报告。”


“拿我当小白鼠是不是也该先喂点瓜子。”


“早该情周老师吃饭,那什么时候周老师赏光?”


 


当然事出有因,诸葛早知道周瑜有个短期学术交流要去欧洲呆一个月,回来估计刚赶得上元旦,上次体检报告估摸也是为了这事儿。


 


周瑜临行前事情多得很,虽说跑腿可以让学生帮忙,但要亲自处理的事情也不少,诸葛亮也很快陷入新一轮上课跟项目出论文的死线期。


这样的忙碌常让人感觉不到时间,这半个月几乎没见面,只有偶尔的邮件往来,多半是工作的事情。周瑜临行前的周末给诸葛亮挂电话,等诸葛亮下了课看到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冬天天黑得格外快。


周瑜语带笑意:“想起来有人欠我一顿饭,债不讨不安心。”


“明天要走?那今晚想吃什么?”


“中午没怎么吃,现在饿得想吃满汉全席。”


“第一站英国的话是需要吃满汉全席。那你现在在哪?”


“那还是算了吧,吃完更不想去了。我在学校,随便吃点什么都行。”


 


叔叔和婶婶都有工作,家务和照顾小孩子的事情基本是两位姐姐在做,诸葛亮大一点也要帮着打下手,等姐姐们去读书后就是诸葛亮给自己和弟弟做饭了,他天赋异禀在厨艺上也没有例外,出国前家里年夜饭基本由他掌勺了。


 “不介意的话去我家,想吃什么随便点。”


周瑜带着笑意揶揄“我还没到英国没必要提前感受饮食文化吧。”


诸葛亮也笑“这可是我在外挣扎多年赖以生存的资本啊,吃过都说好。”


人生也只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诸葛亮自己对吃的其实全不在意,当然他本身就是个口腹之欲很淡的人,但知道周瑜对吃还是颇为讲究的,这可能是跟出生和家教有关。虽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有点夸张,但是考虑到是一个加分项诸葛亮揣摩过周瑜的口味偏好,勤练厨艺,颇有小成。


给了周瑜地址诸葛亮顺路在超市买了菜,停好车从车库出来就看到周瑜正在对着楼牌号找地方。


一起拧了东西进屋,诸葛亮给周瑜泡了果茶,顺便把路上买的蛋糕打开让他先垫胃。把人从厨房赶到客厅,周瑜就很安分地喝茶看起新闻联播。


 


因为家里人一直很多,小孩子多得地方总是吵吵嚷嚷。诸葛亮一直生活在一大家子里,没怎么感受过温柔宁静的时光。现在周瑜在客厅看电视,他在做饭,听得见客厅传来模糊的声音,身前油烟机的声音,邻居家炒菜的声音,像夜幕下万家灯火的每一点光,是疲惫一天的皈依。


 


周瑜看完新闻联播吃了蛋糕喝了茶,期间试图进厨房围观两次。等天气预报播完诸葛亮总算把菜盛好端上桌。揣摩圣意还算成功,周瑜吃得很满意,表示回去跟上峰提意见,希望下次访问可以允许带个厨子。


周瑜车停在学院车库,因为第二天早上的飞机,还要回去收拾行李。诸葛亮把另一块蛋糕给他打包留作早餐就把人送回学校。


下车的时候周瑜想起来问“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买给伯母的也可以?我被我母亲还有院里的老师塞了一打清单。”


诸葛亮笑了:“不用,我也才回来不到半年。”


他十六岁叔叔走了之后就剩婶婶一人当家,现在婶婶退休和堂弟住,兄妹五人尽孝也都对堂弟一家格外照拂,每次逢年过节婶婶都再三叮嘱不要带礼物回来,东西都用不掉。


周瑜笑笑“那手信我就随意发挥好了。”


 


访学行程不算紧张,周瑜还有时间拍风景照。隔着时差两人聊得断断续续,漫无边际。偶尔说得兴起常忘记对方在半个地球的深夜里。有天说起听到的一场精彩的报告,倒是给了诸葛在做的一篇文章启发,两人就文章讨论到深夜,还是周瑜提醒他该睡了。


两人都对这个方向颇有兴趣,不过术业有专攻,周瑜也就是发散思维提供建议。诸葛亮做得颇为顺畅,周瑜快回来的时候已经成文。这期间对元旦节目的讨论持续了半个多月,直到主办要求提交节目单的死线前两人都没决定。最后团委负责节目的女老师直接给两人指定了曲目。


面对《独唱情歌》两个人都很无语。对于谁唱男声这个问题两人都表现得非常绅士风度,其实从歌词上来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性别指向。在翻了几篇论文对于猜拳和掷骰子的公正性表示怀疑之后,两人开了视频抛硬币。鉴于这项技术的人为操纵可能性过高也被否了,最后诸葛亮不得不抽空写了个随机程序,并再三修改确保公正性,排除自己操纵可能性。


周瑜被确定唱男声之后对程序公正性表示了赞同,诸葛亮简直哭笑不得。


 


这首歌难度系数很低,两人也没什么练歌的兴致,就各自循环播放了几天。倒是论文写好给周瑜看了之后又有了新的想法,临时调整费了番功夫。


成文投出去时顺手给周瑜丢了个截图,看到自己被挂在二作周瑜还是有点惊讶的。他也不过是起初给了诸葛启发,对数据的解读提供了点建议而已,挂二作确实有点夸张。


不过国内投稿本来对作者身份认证看得过重,挂上周瑜的名字也确实更有分量,诸葛才回国还算名不见经传。这样想来也可以理解,周瑜便也没有表示什么。


 


那天早上查邮件时突然看到黄月英的邮件时诸葛亮有点诧异,两人不过是本科学生会的同学,算不上好友,虽说一时金童玉女但两人道不同,毕业后也就甚少联系。传言黄大小姐日前在美国做博士后,不知哪来的时间想到老同学。


删繁就简,邮件核心思想就是:黄院长从未放弃过为她找对象,这一次又祸害了一批今年新进校单身男青年。喜闻乐见的是诸葛亮也在其中。大概是圣诞假期,大小姐回来探亲正好变成相亲。


果然下午院长就过来旁敲侧击诸葛亮最近忙什么,有没有空来家里吃饭。不说他自己这里还有位在河之洲,就是黄大小姐恨不能把独身主义者写在脸上的态度,也就身为人父的还不死心。


诸葛亮自小未受过什么管束,也没什么人为他操心,哥哥向来放养,姐姐们成家之后倒是希望他能安稳点但也没逼着他。对这位父亲不免动容,何况也不方便拂了黄院长面子,与黄大小姐也是多年未见。


黄院长倒是喜笑颜开,仿佛这事儿已经成了,当场敲定让诸葛亮跨年那天去他家吃晚餐。诸葛只好推脱那晚有晚会,于是最后说提前一天。


黄大小姐大概相了一天亲,有点情绪不佳。当晚来电话语气微妙:“最近见了一大批我国青年才俊,觉得还是诸葛先生最入我眼。诸葛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考虑结个婚,结完就分,绝不纠缠。此事双赢,保证不毁先生清誉,也不耽误先生前程。”


诸葛亮忍不住想笑,不用想就知道她的意思,无非闪婚闪离走个形式。这样起码黄院长能消停一阵,黄大小姐可以免受骚扰。而对诸葛来说,可以让黄院长对他抱有愧疚,分外关照。


不过黄大小姐对诸葛汲汲名利的偏见看来根深蒂固,短时间难以改变了。诸葛也只能陪着她随便说了点见闻笑话,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随便评判的好,何况他自己也一团糟。


只是不免有点想知道周瑜是不是也对催婚倍感烦恼,或者他父母开明,没人以此打扰他。不过周瑜对感情私事讳莫如深,从未提及,诸葛与他谈话也向来三思而言,毫无顾忌打探隐私是绝无可能的。何况谁知道问出来的是不是自己想听的。


此事就如薛定谔的猫,越重要越谨慎,真相让他惴惴不安踟蹰不前。就算下再多决心,最后还是会尚未到最佳时机。可是什么又是最佳时机呢,除非周瑜真的决心一直独身,否则总有追悔莫及的那一天。可是如果别人也可以,那么本来也与他无关,毕竟他想要的就是不可替代。


 


遵照黄院长暗示,诸葛亮收拾得人模人样拧着礼物上门供大小姐检阅。餐桌上开始听黄院长黄婆卖瓜,黄大小姐毫不留情地自拆台阶。场面非常尴尬,诸葛亮不好参与,只好勉强夸院长教导有方不愧为杰出教育家。之后黄院长改夸诸葛亮真知灼见年轻有为,必成学界栋梁,场面更尴尬了。大小姐倒是心情愉悦不停地落井下石,黄院长还颇满意,大概当成闺女欣赏佳婿。


总之一顿饭吃得劳心费神,诸葛亮顿时理解了黄大小姐,相亲既是脑力活也是体力活啊。不免想到要是将来真的得偿所愿去周瑜家,虽说以周家书香门第矜雅门风应当不至于直接扫地出门,但不悦当是有的。


这该让周瑜多么为难。诸葛自恃无人管束恣意妄为,但周瑜出身矜贵,言行举止可以看出教养不凡,想必家里还是希望他能取得贤妻延续香火的。


不过,子非瑜焉知瑜之乐。他就算考虑到这些也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中自认为地为他人考虑罢了。他自认玲珑通透,但也不敢说对周瑜知之甚深。毕竟周瑜也是有过叛逆期,做过离经叛道的出格之举。温润如玉背后还有颗崎岖嶙峋的灵魂。


 


因为圣诞假期和糟糕的天气,周瑜的航班被延误一天。航空公司表示了歉意,周瑜安慰诸葛亮,落地后直接回去肯定来得及赶上晚会,还来得及现场排练一趟。


不过更让诸葛苦恼的是黄院长似乎认定诸葛这位乘龙快婿,元旦晚会把女儿也带来了。可能因为黄月英快返校了,希望他们抓紧时间培养感情。黄大小姐倒是浑不在意,大概是学生时代遗留的恶趣味,对让诸葛亮吃瘪颇感兴趣,诸葛亮对此无可奈何。


屋漏偏逢连夜雨,由于突然的降雪,周瑜在转机时又遇上延误。等晚会开始的时候周瑜才登机。


诸葛亮无奈苦笑,世事弄人,这回真的要独唱情歌了。主办的女老师似乎比他还失望,黄月英知道之后倒是颇热心地表示她可以帮忙,在诸葛亮犹豫怎么更好地拒绝她时主办已经用‘按照规定不可以’来答复了,这让诸葛亮松了口气。


其实也并非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这个人毕竟于诸葛亮而言举世无双。即使这样的小事,也只希望是他。


主持人在串场惋惜周老师不能到场,不过我们诸葛老师一样帅气逼人,下面是乱糟糟的呼声,听不出来是起哄还是泄愤。诸葛亮上台开玩笑“周老师没来我比你们更伤心,本来我只要做口型假唱就好了,现在得亲自上了。”下面倒是真的笑了,前奏响起来又静下去。


只恨年少爱逞强/为小事轻言离别


其实在外那么多年里,他曾经无数次问自己,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么,如果等他终于走到周瑜身边,那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呢。可是留在那里又能在他身边待到几时?离别只是为了更好地相遇。


 


旧情怎么那么长/打了绕了几千结


如果哪一天走到一半他已经忘记方向,忘记为什么要出发,可惜没有如果,那颗种子在心底发芽扎根越长越深,时刻提醒他该去的远方,有他梦寐以求的光。


 


独唱情歌最苦涩/逃不了的折磨


如果这一首歌最后还是只能自己唱,如果这一场爱情走到最后还是独角戏,他无数次问自己,你还要继续么?这一生用这么多心力爱一个人,所求的到底是他的回应还是自我的完成。


 


我好想再暖你的手


独自在这个舞台上思考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就像我还是走到了这里,还是希望能陪你一路,还是希望可以把我所有的温暖和爱意都捧给你。


 


有姑娘冲上台送花,好像是本学院的,看着眼熟。像是被点醒了,一大批姑娘涌上来,一人一支玫瑰,诸葛亮只好小心捧着,看到周瑜的研究生才明白大概是周瑜的后援会。


等他从侧边退回后台,下面女生还在尖叫“安可”。黄大小姐对捧着玫瑰的诸葛笑得不怀好意,幸亏有工作人员过来给他找了张彩纸包花。


“被小妹妹们围绕的感觉怎么样?”


诸葛亮心里叹气‘强敌环饲’,面上还是要微笑:“借周老师的光。”


黄大小姐淡定地推开了捧到面前的花:“那借花献佛就免了。”


 


黄院长晚会初讲完话看了一个节目就回去了,黄月英自然被留下了。诸葛亮只好亲自送大小姐回去,直接回去又有点尴尬,两人更尴尬地去吃了个宵夜。天有点冷,街上不少人,这样的节日当然不适合一个人单着,而跨年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市中心有点堵,两人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总觉得诸葛你心里有个很深的秘密,谁都不屑说。”


话题转换太快吓了诸葛亮一跳,幸亏脚本来就踩在刹车上,否则搞不好会出事。诸葛亮从未对谁坦白过心声,这并非觉得不可告人,只是喜欢周瑜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他荒芜生命里最热忱的心愿,是混沌意识里最清明的念想。


“是啊,背负着宿命的我注定孤独地沉默。”


黄月英噗呲一声笑了,对他这么明显的逃避问题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快。


“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觉得无论是抱有怎样的人生观,正在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当然如果是我出现在这里让你不快,那我马上下车。”


诸葛亮心下一跳,这回是真的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到。”在黄小姐面前脸上挂着再完美的笑容怕也是藏不过火眼金睛。“只不过没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罢了。”


当然并非让人不快的事情,只是有点失望罢了。人总是不会满足的,得到越多想要越多。但这件事情并非可以徐徐图之或者一蹴而就的,诸葛亮至今也只能顺其自然。就算自认修炼得宠辱不惊,对一切可以淡然视之,对周瑜的事也很难做到从容应对。


下车的时候黄小姐扶着车门对他眨了眨眼睛:“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黄小姐的意思大概是开心的事情总要去追寻,不过诸葛亮还是下意识地怀疑他看出了什么。不过这也没什么,本也不需要遮遮掩掩,只是他还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爱意给周瑜带来困扰。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周瑜对此很反感,那么他可以永远沉默。他不想轻言放弃,但是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求最后春来草生水到渠成。


不过黄小姐的话还是给了他启发,他现在有迫切想要见意中人一面的冲动。隆冬的寒夜里,这样的念头一烧起来就不忍心按灭,总觉得一旦灭了就又会掉进心灰意冷的冰窟里。


 


机场在市郊,有点偏远。不知道周瑜航班是否准时,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接他,不知道千里迢迢能否谋面,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否太过越界。可是冲动烧过理智的防线,那些被压抑的渴望燃成燎原之势,面对这个人理智和冷静从来岌岌可危,最后总会遵从本能。


他在街边一家未打烊的小花店重新包装了玫瑰,店主为他简单修剪了花朵,拢成精致的一束,扎上柔软的丝带。时间有点赶,等不及听店主的推销只好结了账就走。


到了机场车库,下车的时候想拿上玫瑰又觉得太张扬,最后还是搁在了副驾驶座上,深夜出口也有不少人,大厅有些吵闹。公告牌上显示周瑜的航班已经成功抵达,诸葛亮两手空空站在这里有点迟来的尴尬和茫然,拿出手机想跟周瑜提前说一声又有点不知如何开口,飞机餐味道一般也不知道周瑜要不要吃点宵夜。


再不开口说不定已经周瑜取完行李走了。陆续有人提着箱子走出来,久别重逢有人拥抱有人大笑。现在发短信他也未必看得到,诸葛只好再次删了不知道说什么的短信点了通话,等待接通的静音让人格外心焦。“您呼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诸葛亮无奈地挂了电话,又有点不甘心。如果有人接周瑜他当然应该现在就走,可是如果不是呢。他走过很多路,如果不亲眼看到尽头如何甘心,看到不是自己想要的又要如何。如果结果不如意,那么努力是否有意义。


他看着系统桌面,等待一个来自意中人的通话请求跳出来。心里纷纷乱乱不知道在想什么,耳朵捕捉到从左边传来,是周瑜在说家乡话,带一点吴侬软语的温柔。诸葛亮抬头就看到周瑜在讲电话,抬着眼睛对他笑。


很快周瑜挂了电话,笑问:“好巧,你在等人。”


诸葛亮松了口气“是啊。”


“航班延误了么?还要多久?”


“不,已经等到了。”


周瑜笑了下,有些揶揄的惊讶。“就为了一首歌,诸葛老师不至于找我真人PK吧。”


诸葛亮笑:“当然没有,不过没见到你,我觉得你的粉丝团比较想给我套麻袋。”


周瑜笑着转移了话题“原来是惦记着我给你带手信的事情。”


他不提诸葛早就忘了这茬。不过对被递到面前的盒子不免有些期待。


不用他打开盒子周瑜径自为他解惑了:“是香水,去给我母亲买礼物的时候恰巧闻到,觉得很适合你。”


周瑜送什么都绝对是最好的,何况他亲自挑的。


上车的时候周瑜对着一捧玫瑰挑了下眉,未防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诸葛赶紧解释“你的粉丝团给你准备的,你没来只好由我代送。”


周瑜笑了下,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


时间很晚了,周瑜还要倒时差,送到公寓楼下就没有再邀请诸葛上楼,只是分别的时候嘴角的笑总有点意味深长。诸葛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很快他就知道了,确实就是。


他在后台捧着花黄小姐站在身边的图被好事者拍到了群里。有人说黄院长如此青眼有加,看来诸葛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下面一排:狗富贵,勿相汪。


他现在情愿周瑜笑容里的深意是自己的错觉。毕竟群里没有提到周瑜,周瑜也没有出现。但是开车的时候周瑜除了闲聊也看了手机,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到。


如果只是无中生有的绯闻还好,但是别有用心的揣度他还是希望周瑜不要误会。他不需要这些手段心机,想要的他总会自己得到,毕竟他不缺实力也不乏耐心,何况这些浮名虚利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他尚有一份求而未得的爱意,日月之下星辰都会黯然失色,何况俗世浮荣。


诸葛亮并不习惯主动对任何人解释任何事,毕竟懂你的人不需要,不懂你的更不需要。但对周瑜他还是犹豫良久是否要主动解释下,但是这又显得欲盖弥彰或者莫名其妙。他们从未谈论过情史或者未来规划,周瑜总是避过这样的话题,诸葛亮也不敢涉险,对这个人他总显得过分小心,生怕冒犯,翻滚过唇舌的话最后也总会咽下。


 


冬天的早晨从被窝爬起来总需要毅力。这座城市很久未见阳光,天气湿冷,空气里都是阴冷潮湿的味道。枕头里有夏日阳光下植物的清苦味,是周瑜给他带的香水,让他想起初次见到周瑜的情形。


那年C城的夏天格外炎热,新生因为军训而不得不提前来到学校。第一天上午的军训结束,诸葛亮套着绿不拉几的迷彩服抱着一堆材料回寝室。一身汗粗糙的布料黏在身上格外难受,到处是明晃晃刺眼的阳光,他两手抱着材料走进门庭的时候周瑜转过头对他微笑。


那天周瑜穿着浅蓝色衬衫和牛仔裤,腰杆笔直,眉骨英挺,冰肌玉骨清凉无汗,眼神带笑像这个世界上一抹永驻的温柔和锋锐。蝉鸣和喧嚣的暑浪也像被这股清润之气逼退。两人在门前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诸葛亮才意识过来他可能没带门禁卡。


等他为周瑜刷开门禁,就有人匆匆跑下楼:周老师不好意思不知道您今天会来。周瑜从一袋冷饮里拿出一罐搁在诸葛亮抱着的一摞材料上对他道谢。诸葛亮不自觉跟着他走上五楼才反应过来自己寝室在三楼。


等后来他特地打听,才知道是今年新进学校的讲师,这么年轻,看起来像个学生。


他后来想,这主要怪那天天太热,而周瑜又长得太好看了。他在荒漠里艰难跋涉许久,叫他如何不向往绿洲,哪怕海市蜃楼。


 


之后相处照旧,不知道是不是周瑜刚回来加之临近期末太忙,两人交谈不多。诸葛亮倒是相对闲下来,几门课都快结束,吸取上次教训这次出了两张卷子,项目成果的最后整理和结算报销也都分给手下招募的团队去做,收到两份学术年会的邀请,做了一点准备年后去露个脸,顺便见一见导师。


某次谈起寒假打算,周瑜说大概要陪父母去旅游,国内人肯定很多,预计去墨西哥也有可能只是东南亚,旅行规划都是老太太在做,他只要负责提包和掏钱包就好了。


诸葛亮一时有些恍惚,这是他参加工作的第一年,继母改嫁后生活美满也不希望他们再打扰,弟弟对此不置一词,但大概还是伤心的。婶婶和堂弟住一起,据说堂弟和弟媳感情稳定,预计不久会结婚。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也都已经成家。弟弟之前一直由婶婶在带,假期偶尔也会住在哥哥姐姐家。诸葛自离家上大学后除了过年甚少回去,一来忙,二来长大总意味着分别,不知如何再聚。


尘世的每个人都是一份因果,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他却好像断了根,看不清来路,不知道未来。人在浮世总会想抓住点什么或者留下印记,他也期望那个人可以和他一起在这洪荒里漂流。


有些话总不知从何说起,他说不上缺爱,在尚无记忆时有母亲,后来还有继母,之后叔叔婶婶未曾亏待,哥哥姐姐也格外关照,似乎每个人都觉得对他亏欠良多。有些未曾拥有的东西不免有点羡慕,但也没有多少失落。他甚少与人提及自身,也觉得那些解释和无谓的情感过于麻烦。


在家乡读书时起初学习很糟糕,但鉴于家庭总会得到老师的一些格外关照。后来做竞赛一路保送上去,总算成为好学生却被更为关照,甚至出身也成为需要学习的证明。叛逆期很厌烦这样无端的同情和爱,后来也就无所谓了。


到了大学就好很多,大家都是陌生的,没有谁会去有意打探隐私,也没有人真的关心你过得如何,大家都在努力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何况大学里有周瑜,诸葛亮也总算知道人生应该怎么走,也学会了一些笨拙的方法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有很多从前不知道的要补,除去专业知识更多的是为人处世未来规划,怎样交朋友,怎样对待长辈,如何做一个不那么枯燥的人,面对人生中的成功和失败时更为得体的应对,却没有一门课教他如何爱一个人。


 


教务考试中心的老师为考试周监考安排焦头烂额,一直逼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时间可以监考。除了自己的课程考试必须出席外他又添了一门周瑜的课。这么明显的刻意为之不知道周瑜会不会发现,不过估计周瑜也不会在意这个。


周瑜倒是很快发现了还提前通知他去帮忙领试卷。天色有点阴沉,诸葛亮特地带了伞防止下雨弄湿卷子。等他到了才发现是研究生的考试,小教室内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背书。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发了签到表让签到。


周瑜来了就笑,考得很简单的,不用背这么辛苦。打了铃发卷子后大家都安静埋头写试卷,周瑜转了一圈就看到诸葛亮百无聊赖地在整理试卷袋。监考自然不允许说话,也不能玩手机。周瑜走到讲台拿了铅笔随手抽了张草稿纸两人开始挤在讲台上写字条。


周瑜的字明显扎实练过,流水行云,锋利温润,字如其人。诸葛亮虽然后来有意识描过两本字帖,但相较而言就差得有点远。写到后来开始有意识模仿周瑜的笔迹,这一点上还算天赋异禀,学起来七八分像。周瑜似乎觉得颇有意思,开始有意识给他写字帖,连写了三四种字体的诸葛亮名字。


就一支铅笔,换来换去难免要抢。周瑜干脆握着他的手教他写。本来只是挤在一起写字还不觉得,但周瑜这样靠上来,近得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不知道是香水还是洗衣液的味道,诸葛亮难免有点心猿意马。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覆上来,带着温暖柔韧的力道,领着他点横竖钩,脖颈处似乎还有周瑜呼吸的热度,意识到这些让诸葛亮有些头脑空白四肢僵硬,他感觉到热度不受控制地向耳后蔓延。


下面有人女孩子的轻笑声,周瑜似乎意识到不妥,退了一步抽出诸葛亮握着的铅笔敲了敲讲台示意认真考试。诸葛亮漫到脖颈的热度才退下一点。


周瑜又下去巡视,诸葛亮无聊练了会儿自己的名字,开始随手写字,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写到了周瑜的名字,还下意识写了好几个。只好随手抽了张纸揉了揉丢垃圾桶,而后不动声色地把刚刚写字的纸叠好收进口袋。


 


考完收好卷子果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还有女孩子围着周瑜问寒假安排,诸葛亮认出来是周瑜带的研究生。周瑜转过头似乎想劝他先走,在诸葛亮笑着晃了晃手上的雨伞又转了回去。


结果一起出了教学楼两个姑娘也都没带伞,诸葛亮只好把伞给学生先走。周瑜穿着修身大衣,诸葛亮比较了下觉得还是自己穿得多便准备脱大衣,周瑜赶紧拦住了他,把试卷递给他,诸葛亮以为周瑜让他揣怀里,谁知道周瑜说:“用试卷袋稍微挡下跑回去吧,雨也不是很大。”


想象了下感觉有点傻,在学校里为人师表的包袱并不容易甩掉,结果还是两人还是一路漫步走了回去。正巧晚上都没事,于是干脆一起去诸葛家换衣服顺便吃晚餐。


其实诸葛亮一个人一般没时间也没有闲情逸致做饭,所以基本不会在家屯食材。幸亏小区楼下有超市,于是顺路便买好了回去。周瑜转了两圈突然提议吃火锅,理由是比较快。当然不可能很快,但是周瑜说的永远是对的,如果不对参照前一条。


结果就是两个人挤在厨房择菜,冬天水冷得很,周瑜又不肯去客厅看电视,还拒绝带手套,看那双精雕细琢的手被冻得泛红诸葛亮觉得他真是暴殄天物。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诸葛亮有点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这个人合该得到世界上最好的,可我能够把这些都捧给他么?他当然希望周瑜锦衣玉食高枕无忧,活在世俗价值里人人欣羡的上流社会。又觉得自己可笑,周瑜愿意享受什么样的人生何须他来忖度。


等诸葛亮做好火锅底,菜也都码整齐,周瑜发现诸葛亮的饮料除了矿泉水只有牛奶。鉴于诸葛亮的脸色没有把‘真是个小孩子’说出口。幸亏两人都不热衷酒精,也懒得下楼再买饮料,诸葛亮随便泡了点花茶将就下。


菜有点多,吃撑了便都不太想动。


诸葛亮笑着说:现在觉得买个洗碗机是很必要的。


周瑜附和:有效解决家庭矛盾。


 


于是挪到客厅一起看了部贺岁喜剧,这种片子不需要耗费脑细胞看着乐呵下就算了。像这样和喜欢的人一起虚掷光阴,却又由衷地觉得很富足。


 


学校分的单身公寓并不大,只有独卧,天色已晚,留宿似乎不太方便,不留也不太适合。诸葛亮权衡了下选择坦白。周瑜不介意可以一起睡床,介意诸葛还可以睡布艺沙发。考虑到自身海拔床买得很大,躺两个成年男人尚有余裕。


大概在寒冬的夜晚谁都不想离开温暖明亮的地方,回到空旷冰凉的地方一个人入睡。周瑜选择了不介意,顺便可以压榨劳动力让诸葛帮他把带回来的试卷批了。


在卫生间响起水声的时候诸葛亮才觉得自己一着不慎,贸然行事实在不妥,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只好先去洗碗,收拾掉残羹冷炙,周瑜已经冲完澡出来了,裹着诸葛亮的浴袍有点大。把诸葛亮赶去洗澡后还得自己来,看了两张想还是算了,每次看学生卷子总觉得自己这半年来什么都没做。


便随手从诸葛书架上抽了本书看,看了会儿发现是本专业书,只好再换本书,正巧看到自己最近在读的书,上面还卡着诸葛的书签。


诸葛亮洗完出来发现周瑜给他备好了笔墨纸砚,就是没改卷子。当事人悠闲地喝着茶指挥他赶紧批卷子,批完就能睡了。未婚却已经预感到婚后爱情坟墓的生活,当然,比死无葬身之地好。


 


卧室空调打得很足,空气里总算摆脱了湿冷的味道,看着诸葛亮取被子铺床,周瑜兴致勃勃地拿着上次送的香水随手在床周围喷了点,植物清苦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感觉像回到夏天,在星空下的森林野营。


之前集中精力改了半天卷子,还帮忙用软件调成绩并录入了分数。期间周瑜秉承动口不动手的君子修养,只在旁边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和要求。人在放松的时候总会更接近真实,何况面对周瑜他连顾左右而言他都很勉强。浑身破绽,却唱不出空城计。周瑜似乎毫无察觉,不知道是习惯还是不在意,诸葛亮也想不出哪个更糟糕。


被窝太软,气氛太安逸。睡前只来得及反思了下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不良习惯便很快坠入黑甜乡,一夜无梦。


空调温度打得高空气不免有点干燥,窗帘很厚,外面天色昏沉透不进光有点不知今夕何夕。醒来的时候周瑜还在睡,乖乖窝在被子里,让人想把他吻醒。


这么大的世界里处处都是人,每一个都独一无二,我却只想与你共枕至地老天荒。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上午还有自己班上的考试,诸葛亮不得不爬起来。


 


等诸葛亮做好早餐周瑜还没有起床的迹象,考试周临近尾声,周瑜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但是期末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多,不知道他上午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


诸葛亮又给周瑜泡了蜂蜜花茶端进卧室,关了空调拉开窗帘,连绵不休的冬雨终于告罄,太阳却也未露面,天地泛白。


回头就看见周瑜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枕头里躲避日光,诸葛亮不由想笑。他小时候比较皮,并不会躲懒赖床,后来上中学后一直是寄宿制,到了时间全寝室一起起床抢卫生间挤食堂,好像一直很习惯也未曾享受过被哄醒的早晨。


只好走过去拍拍被子“周瑜,起床了。要不要吃早餐,是现熬的八宝粥。”


周瑜摇了摇头,朝被子里缩了缩。


“上午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他大概又睡了过去,便没有理诸葛亮。


诸葛亮无奈只能再接再厉“我把粥保温在锅里你起来可以喝,佐菜搁在桌上。待会儿十点还有门监考,我要先走。”


周瑜却突然转了过来,大概天光刺眼,他皱着眉面色不悦“你要去哪?”


诸葛亮愣了愣,猜可能是起床气“十点半本科生的考试,我去监考,十二点半结束。”


周瑜坐起身来半低着头不知道在走神还是思考,这样他看起来有点孩子气。诸葛亮觉得从此君王不早朝实乃人之常情,他现在也一点都不想去上班。幸亏房间温度还没有降下来,不用担心他受寒。


周瑜似乎终于想起来这件事无计可施,只好妥协“那我起来吧。”说完却又没有动静,在诸葛亮以为他又睡过去的时候却又抬起头来,眼神终于恢复清明。他微笑着眨了眨眼睛看向诸葛,“不好意思最近有点忙睡得比较少,是不是耽误你行程了?”


这又是那个风度翩翩行止妥帖的周瑜了。


 


考试周结束学生已经基本离校,手下的研究生也让他们早早回家了。诸葛亮自己着手处理一些扫尾,写写年终总结。周瑜更早回乡,准备和父母一起去墨西哥度个长假,没有时间规划,周瑜笑着说:可以的话明年开春回来,或者辞职不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周瑜春假临行前晚。


因为要走很久,所以把整个冰箱的食材都运倒了诸葛家。当然也没有很多,主要是各种稀奇古怪的饮品,还有蘸酱,甚至不少面条、饼干这种单身人士必备简餐。诸葛不得不浪费半天时间分类规整,并确保需要呆在冰箱里的都被塞进去。感觉将来肯定需要买一个双开门的大冰箱。诸葛亮不得不开动脑筋为他做了一顿吃起来不错但说不上是哪国菜的大餐,两个人从傍晚华灯初上吃到万籁俱寂。


吃撑了以至于睡不着只好躺在床上夜谈。诸葛亮刚想可以这样一辈子的话也很好,有一个人可以从学校论坛讽刺书记的打油诗谈到不上班的理想,就听到这句话。觉得残酷的世界真是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想要的都必须吃进肚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当然,现在鸭子还没有煮熟,却也要飞到墨西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飞回来,不过他尚有耐心,可以等到煮熟了再说。


 


黄院长年前再次邀请他去家里聚餐被婉拒,毕竟不是真的准备和黄小姐扯上什么解释不清的关系,对上次的事情虽然算不上不满,但确实不希望再来一次。


人与人萍水相逢的最初谁也猜不到将来,就像在他与黄小姐最初相识常为学生会的事情针锋相对的时候,还有人以为他们是欢喜冤家,有人说他们金童玉女。


走到最后只能在心底祝福,毕竟就算黄小姐不待见他,他还是非常欣赏这样独立又有个性的女孩子的。


 


等他买好贺年礼分别寄回去之后再把自己也寄回去的时候,周瑜已经和他隔着十四个时区享受加勒比海岸的阳光沙滩了。


虽然基于莫名的愧疚或者其他,他特地给弟弟买了一套昂贵的电子设备作为新年礼物,但是弟弟似乎没什么兴趣。家里最小的孩子也已经到了可以负担起自己的人生的年纪了。


虽然在长辈眼里,他才大四,距离步入社会尚有好些年,但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每个孩子都会更为早熟,也更明白今后要走什么样的人生,他们可能索求的更少,或者更多。


姐姐对兄弟两人突然尴尬的关系莫名其妙,诸葛亮只好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下。晚餐结束后就看到弟弟被拉走谈心,等诸葛陪婶婶看完三集连续剧的时候才看到弟弟回来示意他去。这简直像是被班主任轮番谈话。


三方会谈,两位姐姐分别坐在茶几左右的单人沙发,诸葛亮只好走到被审席。先是谈谈关于弟弟的未来规划,家里现在已经不是诸葛当初需要靠奖学金自养的时候了,当然可以负担他出国深造。不过他似乎并不想出去,听说最终还是决定进W大,至于会不会入周瑜门下再说。传言他谈了个女孩子想出国,投了好几家在等AD,鉴于两人未来人生规划的差异理智地对他提出分手。大概是人生第一次动情,虽然理智上已经接受分手,但情感上还没缓过来。


诸葛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了,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具成家且幸福美满,堂弟比他尚小两岁,也预计明年成婚。现在连比他小六岁的弟弟都谈过恋爱了,他的情感史似乎还一片空白。


近而立之年,尚未动心,两位姐姐已经从他的心理怀疑到生理。诸葛亮保持八风不动,这只用时候只需要微笑就好了。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之前是鞭长莫及只能给他塞照片和联系方式,现在他既然人都回来了,相亲在所难免,明天的行程已经被排好了。


诸葛亮简直无奈,不过这种事情总会来这么一遭,两位姐姐这么逼他坦白估计早有预谋。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诸葛:所以坦白能从宽么?


大姐:是犯罪情节而定。


不管怎么说喜欢上比自己大六岁的男老师这件事都有点耸人听闻。诸葛亮耗费毕生委婉说辞简述了下情况。


大姐似乎还没消化这么大的信息量,二姐已经很快理清头绪。


二姐:所以是个单恋比自己大六岁的老男人十年无果的狗血剧情,这种真实性为零的事情你是在逗我们么?


诸葛亮只好掏出手机给她们看照片,隔着时差的聊天因为有周瑜的风景照增色不少。海浪一望无际的蓝,沙滩上的比基尼美人和高鼻蓝眼的帅哥。


两个姐姐抢了手机不停问,是这个么?那这个?当然都不是。


诸葛亮只好拿回手机翻周瑜学生发出来的照片,有上课的也有工作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们给这个取名每日摸鱼。


女人都是爱美的,也更容易被美色征服。


两位姐姐迅速进入恨嫁阶段,“天呐,这么帅的老师,学生上得下去课么。”“看起来一点不像三十多了,现在小鲜肉这么嫩!”


最后变成“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泡到手!”


诸葛亮觉得好笑又犯苦,这并非努力就能成功的事情,在爱周瑜的大前提下他底线是希望周瑜活得自由顺意。


 


在家的几天过得懒散惬意,不过鉴于年后就要动身赴美参加学术年会所以该准备的还是要做。幸亏签证办的是长期,麻烦的是学校的公派手续非常多,寄了几个快递后,正赶上过年,办事处只能让他回来再补办。


这天突然收到上次送审的论文回复,大概是到了年关,回复意外地简洁。文章本身非常完美不需要什么调整,主编希望他把周瑜从二作调整到一作,毕竟周瑜是W大的教授,这样文章更显权威,也便于尽快发布。


诸葛亮盯着这封邮件看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没看错,对方也不是恶作剧。感觉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一直刮到身体里,冷得他心脏都冻住了。


他呆了一会儿才觉得缓过来,血液逆流,手脚冰凉。原来在我爱的人眼里,我是这样的。


也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怪周瑜对他的那些示好并无异议,难怪周瑜并没有反对他把他加作二作,原来他以为我只是想要利用他的声名,原来他以为我只是想握住这条人脉。


他那些欲言又止的三思而言都成了处心积虑的谄媚,那些他心怀爱意的时候都成了他经营权谋的最大讽刺。


他又想起那晚周瑜别有深意的笑,原来比他设想的还要糟糕,原来他早就认为我是这样的人。


源于天才的自负,他之前从未考虑过自己是否配得上周瑜。他只是觉得周瑜值得世间最好的,最好的爱情,最好的守护,最好的荣耀和自由。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问自己,你配得上他么?他觉得你配得上他么?他的眼里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汲汲名利有点小聪明的俗人罢了。


爱一个人可以让你有与世为敌的勇气,也可以让你懦弱得低到尘埃里;可以让你在与世界相背的绝境看到温柔的希望,也可以让你在春风得意时感到一切索然无味。


 


上一秒自嘲做过的那些自以为是的真心付出都不过是个笑话。下一秒又忍不住开脱,毕竟这与周瑜其实没什么关系,他磊落坦荡,心胸开阔,对这点事情或许压根未曾在意。最多在周瑜的认识里就是权当提携后辈。


周瑜对这个世界怀着善意和包容,如果他伤害了谁也多半是无心之举。他与诸葛并无恩怨,也绝无伤他心的意思,只不过所求和所予本就不同罢了。


周瑜一直下意识地觉得诸葛是他的学生,需要关照和引导。这包括生活上的关心,更多则是学术和为人处世的适当提点。可惜诸葛需要的都不是这些。


周瑜待他从来不薄,说到底还是他贪得无厌得一望十。


 


下午姐姐们大采购回来就招呼大厨别钻研学术了,赶紧准备晚餐。平时家里只有婶婶和堂弟,弟妹偶尔来做客,哥哥工作繁忙,估计得等除夕才能回。除夕两位姐姐都要回夫家所以这次趁两位弟弟都在家里年前多聚聚。


忙碌果然是对生活最好的调剂,毕竟万事都要向前看。这个家庭几经离散,也格外珍惜相聚不易的时光。


懂事以后他经历过最大的伤痛便是叔叔的离世,彼时他尚在读高一,家里主心骨突然抽掉一根,每个人都有点茫然无措。婶婶强忍着悲痛打点叔叔身后的事,清点生意上的账目往来,安排祭拜的宾客,爱人的丧仪等等诸多琐事。在外工作的大哥和大姐也匆匆赶回,帮忙打点上下,因为二姐即将高考大家便都先瞒着她。


这之前诸葛亮虽说见遍人间冷暖,但因为上面还有哥哥姐姐撑着便没有多少实感,总觉得长大还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他向来聪明,想要的都可以轻易到手,却也更快发现失去的永远无法挽回。


那一年他真正意识到人生这么短暂,可以把握的那么少。他一直追问自己,这么大的世界所遇的人和风景都在朝生暮死,有什么是值得执着的?如果我千百次遇见你,千百次想起你,千百次午夜梦回都想拥抱你,是不是说你其实才是我这世间追寻的最后意义?


世间风霜凄冷他都不是一个人面对,唯有爱周瑜是他一个人孤独的征程。


他有多渴望拥有也就有多害怕失去,如果从未拥有也就无所谓失去。如果一个故事是幸福圆满的结局很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听到最后,可如果两情相悦最后还是输给世态炎凉那一定不啻为对他整个人生的否定。


他可顾虑的那么多,却还是飞蛾扑火。


 


除夕夜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在客厅看电视,钟声响起倒计时的时候大哥和堂弟在门外放烟花,婶婶和嫂子在准备明天的早点,诸葛亮抱着小侄女在阳台看月光倾城下的千家灯火。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远处火树银花在天幕散开,新的一年已经到来。外面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小侄女拿着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她刚识字,立即丢下小游戏兴致勃勃地捡认识的念。


眼花缭乱的弹窗里,他看到周瑜发来一条新年快乐,很快又被刷走了。翻回去就看到新跟的一张照片,是清晨阳光下的梅里达大教堂,相对朴实的巴洛克式,悠久的历史让它看起来韵味迷人。


他按住录音让小侄女对那边说了声新年快乐,小姑娘不知道谁教的,甜甜的来了句:亲爱的新年快乐!


诸葛亮吓得一松手语音就发了出去,想撤回的时候那边已经秒回了一句小宝贝新年快乐,又跟了一句你侄女真萌。幸亏没有误会,但诸葛还是觉得有点尴尬。大概到了这个年龄段我们都不习惯这么直白的示爱方式,对越爱的人越难说出口,大概爱得太珍重,说出口总觉得轻浮。


新年主要是腐败而堕落的吃吃喝喝走亲访友,免不了被各种人以各种名义关怀下终身大事,都随便打太极应付过去。


 


临行前抽空回绝了上次编辑的请求,顺便把文章翻译完投了出去。此事周瑜应该收到通知却没有对他提及,诸葛也就当做没发生让他过去了。


到了美国不免被查点最近学术有什么新进展,导师只带过他一个中国学生,对中国学界有些好奇。诸葛亮给他和师母带了点中国特产也让他很开心。


年会开得颇有意思,在更多时候诸葛亮会掩饰自己的天赋做一个看上去相对普通的人,毕竟多智近妖会莫名与别人拉开一条鸿沟。他很早就学会收齐自己一身棱角,保证自己只是比大多数人优秀了恰到好处的一点。


但在这里,一群以智商傲视群雄站在学术前沿的人面前,他可以表现得更为自我。表现得不那么完美,展露本性的自傲自负,罔顾情理,只求是非。师弟说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得像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冷漠锋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不过最近周瑜不知道走到哪了,一直没有怎么联系。倒是黄院长知道他在美国还暗示他去见黄小姐一面,诸葛亮简直哭笑不得。黄小姐大概被他爹催得不耐烦,让诸葛回去时顺便从她那里走一趟给黄院长稍点礼物。


周瑜过了两天似乎闲下来告诉他,周父体质不佳,之前海边玩了几天,大概水土不服加上饮食不适应,到了墨西哥城竟然受了风寒病倒了。异国他乡又担心并发症,幸亏已经在首都,只好先安排住院,这几天都忙着照顾老爷子。


诸葛亮其实不太想去看黄小姐,主要是为了避嫌,何况黄小姐也不待见他。现在倒是有个绝佳的理由他可以直接从洛杉矶飞墨西哥城,而没必要绕道波士顿。


诸葛亮笑问周瑜,现在有一个真挚的厨子摆在你面前,你要不要珍惜。


周瑜倒是很爽快地给了他一个字,来,给你报销机票。


给黄小姐解释这件事的时候,黄小姐很快回了句,所以那个需要去照顾的朋友就是周老师?


对这种神一样的直觉和信息收集能力诸葛亮自叹弗如,只好模棱两可的岔开话题。


黄小姐却不打算这么放过他,“我以前只是以为你是个俗人,万万没想到,你还这么肤浅。算了,人之常情。”


诸葛亮简直冤得六月飞雪,他喜欢周瑜十多年,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看上周瑜美色并觉得此事情有可原。


当然容貌会让人更有欲望了解他的内在,但所有了解周瑜的人也会觉得其人风姿气度更胜仪容。


 


老爷子没什么事便被周母丢在临时租的古城区小楼里,带上儿子出门领略这个城市历史悠久的建筑风貌。


周母抱着单反拍着照,周瑜亦步亦趋用手机拍拍母亲。被突然地一句“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吓得差点摔了手机。


家风开明,父母一直不太干涉他的人生选择,一直秉承该教的都教了也就尽到了为人父母的基本责任,对他的私事虽然也有些亲朋好友会问,但也都被母亲帮忙搪塞过去。


“当然没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以前从没见你这么热衷对着手机聊天啊。”


“只是遇到一个很聊得来的朋友罢了,他最近正好在美国,说会过来看看。”


周母感叹“只是朋友啊,想想十年前还有那么多漂亮小姑娘爱在你后面追着跑,现在年纪大了,都没人追了。时光如逝,青春短暂啊。”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晃母亲也早已年过半百到了生白发的年纪了。


周瑜只好笑着挽住母亲,“是啊,我都这么大了您还青春永驻,昨天还有人问你是不是我姐姐。”


周母笑“就会嘴甜。”


第二天下午周母就见到了这个传说中很聊得来的朋友。长身玉立,笑起来文质彬彬,看得出家教良好,相较年轻人的朝气显得更为沉稳可靠。


但看到诸葛带来的见面礼周母又觉得毕竟还年轻,不太懂人情世故。哪有为第一次见面的长辈带的手信就是奢侈品的,虽然包包她确实很喜欢,但是这礼也未免太贵重。还有特地为周父买的保健品,一些打发时间的干果零食。


不过毕竟是周瑜的朋友,周瑜不以为意做母亲的也不方便多说。


眼看母亲招呼诸葛坐下喝茶准备查户口,周瑜赶紧把诸葛拉出门买菜准备晚餐。


周母不禁想自己是不是把儿子教得太没心眼。这个人看周瑜的眼神几乎毫无隐藏,面对周母探究的眼神也笑得温和坦荡,心思昭然若揭,周瑜却似乎浑然未觉。


等两人把周边逛了一圈,周瑜发现诸葛竟然会讲几句西班牙语,厨子自带翻译功能自然更好。“但也只发一份工资,翻译属于事先未报备的不能要求加薪。”


诸葛亮笑“好好,只要东家包吃包住就行。”


眼看儿子毫无芥蒂地把人扔到厨房干活,周母不禁怀疑周瑜是不是在装傻,我可没教过他这么对朋友。


吃完晚餐,周母觉得这儿子嫁就嫁了吧,换个这么好的厨子实在太划算了。


周母大家小姐出身,婚前基本十指不沾阳春水,婚后和周父一起钻研厨艺,奈何两人都没什么天赋,周瑜也就这么被养大了,好在懂事不挑嘴。现在家里突然来这么个好厨子,这儿子总算没白养。


周父下午还对保健品不屑一顾,晚餐时就对诸葛赞口不绝,年轻人就要这样沉得下心做事的,食材料理好才能料理天下大势。诸葛照顾周父特地熬的药膳粥,鲜醇爽口,稠而不腻。要不是周母顾忌医嘱拦着,周父完全不甘心只喝粥。


周瑜饭后对诸葛笑,我还没见过我爹这么夸人的时候呢。诸葛第一次知道原来一技傍身还能这么用。


 


周瑜洗完下午带回来的水果就发现诸葛被他爹拉走谈人生谈美食去了。周母坐在沙发上喝着诸葛泡的茶一副准备和他长谈的架势。


在听了一大段关于“我和你父亲都是很开明的家长,对于你的决定我们肯定不会多加干涉,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不违反天理人伦我们都不会为难。将来不成家不要孩子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你想清楚了就好。”


周瑜有点呆“妈,医生说父亲他只是受了风寒,外加饮食不调肠胃不太好而已吧?你别吓我。”


周母瞪他“和你说正事呢,你别转移话题。”


周瑜更糊涂了“正事是什么?”


“你和诸葛在一起多久了?”


“这个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谈对象的意思呗还能有什么意思!”


周瑜简直哭笑不得“您能不能不要总想这么多。我从初中开始认识一个女孩子你都觉得我早恋,现在已经到了认识个男人都是谈恋爱的地步了?”


周母看他不像在装傻,原来不是故意带过来装作只是朋友,实为见家长,竟然是真傻。“原来我一直以为你不谈恋爱是因为好姑娘太多挑花了眼,现在才发现是你情商低。”


眼看周瑜要反驳,周母赶紧接了一句“你都没发现人家诸葛喜欢你。”


周瑜欲辩无言,只能说“我们没在一起,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人生一直是被爱慕的,被动地经历过很多场暗恋明恋,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数不胜数。有的轰轰烈烈人尽皆知,也有的悄然无声无人察觉。有的譬如朝露转瞬即逝,有的黄梅时雨缠绵不休。即便像诸葛这样旷日持久的深情隐忍也并非罕见。


他已经习惯被这样的眼神和爱意的包围,习惯视这些明里暗里的示好于无物。这是一种淡然处之的清醒,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矜骄。


曾经他以为没有最好的方式话别离,也没有更委婉的方式说拒绝,拒绝最好的方式就是干脆。


等后来被不少人明里暗里说冷血,他才学会对这些视而不见。毕竟让一个人死心的方式有很多,确实没必要选最干脆的那一种。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缘分和因果,没有谁可以替谁决定哪一种最好。


他起初会诧异自己哪一点值得这样被钟爱,后来明白人们总会喜欢美丽强大的事物,不独他一个。可是如果发现你所爱的人并非自己所想的强大自由浪漫美好,你还会爱他么?如果他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恰是你最不喜欢的你可以忍受么?那么你爱的终究是自己心中的完美幻影还是那个人?


何况就算是爱情又哪会长长久久。那些对他的旖旎爱意总会相继消散,或因为没有得到回应,或因为猛然清醒,或因为兴趣转移,或者是权衡利弊下的选择,或者是其他他所不知道的原因。


即便他不去拒绝也总会消失,所以便可以始终沉默,毕竟本来也没有更好的回应。


 


他并非才意识到诸葛对他的感情,第一次在诸葛面前半醉半醒时他便隐隐意识到,但是这一次他却突然想抓住什么,在它开得绚烂仍未凋零之时。


他默许这个人朝他一步步走近,纵容他一层一层剥开自己。忍不住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也想问自己准备在什么时候推开他。或许下一刻或许永远不会。


最后母亲摆出一副“儿子大了管不住了”的表情对他说“你要是对人家没那个意思就赶紧推了,吊着人家做什么。”


周瑜近乎理直气壮地想,我还没说他吊着我呢。我可没看出来他到底有多喜欢我,他既没明说也没过多暗示,只是有时候比较傻被我发现了罢了。


当然计较这个就更没意思了,这件事虽说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暧昧,但是现在显然不适合继续了。或者诸葛亮此行也是为此而来,那么他到底想求一份什么样的果。


周母懒得管儿子自己去洗澡了,等洗完出来看到儿子还坐在沙发上一个人自得其乐地看书吃水果都没有给房里诸葛送一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直以为你还蛮会为人处世,情商不低的,今天才发现都是智商撑出来的假象,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只会动脑子从来不动心。”


周瑜下意识想反驳“我对诸葛也算动了心吧。”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动心啊,会希望他靠近自己,会不由自主靠近他。


那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寒夜里温暖的清苦味,还是走在路上突然想要告诉他那些错过的往事,还是看到他发烧而不自知时不由的慌张,或者是糊涂又清醒时酒精的刺激,甚至更早之前,希望他能入自己门下一起共度更为漫长的光阴的时候。


 


周母去房里把老爷子赶去洗澡,顺便邀请诸葛出来吃水果。眼看母亲要继续未完成的查户口大业,周瑜干脆利落地合上书端起果盆往房间走,“诸葛我给你看下我最新的研究发现,时间不早了,妈你也早点睡。”


诸葛亮看了看周母乖乖说“伯母晚安。”


 


眼看周瑜把果盘搁在房内茶几,坐下来继续翻书,似乎并没有打算给他看什么的样子。诸葛只好陪坐在旁“是什么发现?”


周瑜夹着书签敲了敲似乎斟酌了下“也不算发现,就是有个猜想,还需要验证下。”


下一句话却吓得诸葛心脏几乎停跳“诸葛亮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等诸葛回过神回答,周瑜又接着问“你说这个世界有什么是永恒的?”


这个世界有什么是永恒的?甜言蜜语也会消散,海誓山盟终会遗忘。星辰亦会变幻,星辰之下所有都会化归尘土。除了变化,哪有什么可以永远不变,只有不生方能不死。


此刻我确认我是爱你的,爱意在我心中,溶于我的骨血,它是温暖的柔和的缠绵的也是汹涌的激烈的澎湃的让我情难自制也让我心凉如水。


那么下一刻呢,或许我转眼间便会释然,这十多年珍而重之藏于心间不为人所道的旖旎情思烟云般风吹即散,荡然无存。说起来不过是鬼了迷心窍的执着,年轻时蒙了眼的热血罢了。顷刻也就放下了,热血凉了也就一笑置之而已,说到底也不过是天真莽撞的一心相许,难不成真一生执迷不悟么。


可是“这一刻是永恒的。”这永恒的一瞬间我爱着你。


 


“我一直想知道,怎样拒绝别人是最好的?让对方不那么难堪或者难受,也不要让对方再怀着无谓的希望。”


在墨西哥城历来如一的暖冬里,诸葛亮觉得家乡的风霜此刻都刮进骨头里,冷的咯吱作响。他无望地想,哪有什么好的方式说离别,即便我们在一起十年,你离开我都是最糟糕的事情。“如果你以后真的想拒绝别人,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第一最好不相见。“可是你这样谁都不属于,谁见到了不会心存希望呢。”


周瑜突然放下书笑着看过来“我也这么想。所以我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如果是,就麻烦你以后不要再给别人希望了。”


诸葛亮愣了一会儿忍不住微笑,心想,这人可真会恶人先告状,“我可从没给过无关之人希望。”


“是么?黄院长难道算有关之人?”


黄小姐这样子虚乌有的事情他都记着。诸葛亮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喜悦淹没,在冷静下来之前根本不能面对周瑜这样狡猾的指责。


他握着周瑜的手,这是他肖想十年的人,是他人生前二十多年最大的夙愿,是他走到今天,坐在这里的全部意义。“我”他有点羞涩地说“可不可以亲你?”


周瑜偏过头认真想了下,泛红的耳后出卖了他,可惜他的对手现在智商大打折扣并没有发现“你还没洗澡刷牙吧?”


果然人生从最初就选择了地狱模式呢。


——完——


【 猴急】 


本意只是一个练手短篇,因为楼主的啰嗦让它成了比预计长的短篇。


写了一个猪哥对嘟嘟一见钟情然后开始排队,排了十年终于被嘟嘟发现,某天嘟嘟终于忍不了了,“让你专心排队呢,都快排到别人队里了!算了,别排了,给你插个队。”然后大家都散了的故事。


写的时候先是想了想诸葛亮好歹也风光霁月天纵英才,暗恋别人的可能性也太低了点,这种人理论上明明眼高于顶只爱慕虚荣,怎么会爱慕别人呢。


后来想了想嘟嘟辣么帅,不爱的人一定没有审美(喂)。诸葛审美眼光这么高的人一定早就瞄准锁定了嘟嘟。


只是感觉自己像在写人物分析,不像搞对象,怒。最后还TM是我流亮瑜,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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